静村红月现真身(1)
地府内同一时间,雨师拿着她的弯腰竹伞,匆匆赶到了文昌殿。文昌帝君管理地府内政,平常这里总是人声鼎沸,但此刻却异常安静。
雨师屏气凝神悄悄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竟是倒在地上的文昌帝君,不惊吓得她花容失色,立刻按下墙上的警报钮。
顿时,地府警铃大作。
「密……密卷……」文昌帝君艰难地睁开眼,抓着雨师纤细的脚踝,断断续续道。
见他醒来,雨师连忙俯身关心。
文昌帝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在雨师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手印,看得让人怵目惊心。
他张开发紫的双唇,语气颤抖地说:「密卷,被偷了!」说完,就再度昏了过去。
而另一头的月老殿内,小金刚向月老问完情报,突然听见警铃大作,猜想许是内鬼有所行动,便立刻动身赶往文昌殿。
月老因为受到禁足不便外出,只能一个人乾坐在殿中,仔细思考方才的对话。
刚刚他才从小金口中知道自己被怀疑掉包了城隍的令牌,但对于这点他却无法否认。
毕竟他确实借了城隍的令牌来玩,不过早早就已经还回去了,至于借用的期间是否被掉包?还回去时是真品还是山寨品?他也无从得知。
而月老在地府的人缘极好,朋友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自己带着令牌的这段时间接触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也不确定谁比较可疑。
「雨师、文昌帝君、门神、阎罗王、华陀、玄武将军、孟婆……不会是东岳大帝吧?」月老嘟着嘴,手指抵着紧皱的眉心,平常自己不擅长动脑,这下可难倒他了。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小金刚离开不久,月老心想或许是城隍回来,内心不禁雀跃几分,便踩着轻快的脚步亲自开啟大殿木门。
「可终于想起我来啦!」月老满心欢喜,但在看清来人的那刻,所有期待又瞬间落空。
「是你?」月老有些意外。
外头,门神笑瞇瞇道:「听说你被禁足了,怕你无聊想说来看看。」
虽然内心有些失落,但有朋友探望月老还是高兴的,于是侧过身欢迎门神进入。
殿中灯光明亮,地板用的是上好的石材,每天又有一堆下人仔细帮他清扫,可谓是光滑的像面镜子。
低下头的瞬间,月老突然瞥见身后的那道影子,不知为何竟高举着把大刀,似乎正来势汹汹地向着自己可怜的脑袋瓜劈来。
「借你梦壶一用啊!」门神笑得不怀好意。
「你……?」月老茫然地转过身。
话还没说完,大刀早已无情砍下,月老吓得惨叫出声,心里想着要逃,双腿却吓得发软向后跌倒在地,他抬起手反射性地闭上双眼。
这下他终于知道,搞得地府轰轰烈烈的内鬼究竟是谁了。
月老瞥见手中握着的黑白摺扇,心想:「看来没机会还给他了。」
灵异相谈所内,阿瑶缓缓睁开眼睛,后脑却传来一阵钝痛,她用力揉了揉模糊的双眼,这才看清楚现况。
玻璃碎片四散各地,客厅因为打斗而一片惨不忍睹,阿瑶仔细回想起方才的情况。
纪慈惠听到门铃响走过去接客,来的人是个年轻俊朗的男人,透着读书人的气息,看纪慈惠和对方有说有笑,好像本来就认识,阿瑶一个不注意就放松了警惕。
「对!他把老大的岳母绑走了。」阿瑶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脑中透过神识想要呼叫武佑楠,但这次却是换她得不到回应。
阿瑶心想大事不妙,一边紧张起自己的饭碗不保,一边又担心着老大的状况,知道武佑楠在玉田山一带,她便立即动身前往。
洞窟内,盖着白纱的祭品已被安放于石桌上。
许绍安缓缓抽出长剑,剑刃出鞘,伴随着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将现场紧张的情绪一口气提到最高点。
这时,洞窟深处传来一道令人浑身发颤的声音:「动手吧。」
诡异的音色于洞窟内反覆回响,石桌上扮成祭品的纪柳石,一听就知道是他们等候多时的静村红月。
奈何鬼王法力高深、狡诈多变,他现在又不能睁开左眼,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因此无法掌握其真身所在位置。
纪柳石右手捏着丝线,绷紧神经,晃都不敢晃一下,虽然不知道静村红月在哪,但反过来说,对方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这齣计画。接下来只要所有人照原定安排行动,就能在静村红月现身的那一瞬间,杀得他措手不及。
洞窟内灯光昏暗,挟带着暗红色光芒的月光倾泻而下,铺洒在许绍安阴沉的脸庞上,增添了一层诡譎异样的氛围。
长剑高举,悬于空中,霎时一挥而下,鲜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
月光染红了湖面,剑刃渡上一层暗红,喷涌而出的鲜血像一条蜿蜒的红蛇,在潮湿幽暗的洞窟中蹣跚爬动。
武佑楠赶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般惊悚的画面。
「纪柳石!」他竭力嘶吼,惊恐地瞪大双眼,恐惧瞬间蔓延他的心头。
这一叫,也让许绍安猛地回神,「框啷」一声,长剑从他的手中应声滑落,撞击地面发出轻脆声响。
许绍安看着眼前这片惨状,刺眼的红于眼底深处无限放大,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噩梦。
「啊啊!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他绝望地抱着头,两隻腿顿时失去力气,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跪倒在地。
计画全乱了套,一切就像是没了剧本的戏荒腔走板。
武佑楠几乎是瞬间就衝了上去,双手颤抖地捧起白布下被鲜血覆盖的纪柳石,他的胸口被狠狠开了个大洞,如同关不紧的水龙头,鲜红的血液不断向外涌出。
武佑楠竭力按压着伤口企图止血,但对于如此大规模的失血来说,根本就是是杯水车薪。
眼前的景象和那天几乎是如出一辙,实在太相似了,像到武佑楠几乎要疯掉。
「呵……」他垂着头,突然低笑出声。
「呵,呵呵呵……啊啊啊!」仅一瞬间,笑声又变得扭曲而疯狂。
他那笑声刺耳,宛如破碎玻璃般,毫无节奏、毫无节制地从他的喉咙爆发出来。
「这一千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武佑楠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双手紧抓着头发,似乎是想把这千年来,盘旋佔据于脑海的恶梦撕裂开来。
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没有焦点的瞳孔仿佛看透一切,却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此刻,他的每一声笑都无助地让人心寒,哀痛地使人心碎。
血流是暖的,心却冷了。
虽然这样一个凡人砍下的伤口对地府所有神官来说都不足掛齿,但现阶段的纪柳石,失去一切记忆的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看得到鬼魂的普通人而已。
没有神力,自然也没有办法自行癒合伤口。
按照原先计画,纪柳石胸前会掛着血包,替代今年的祭品躺进轿子,许绍安举剑假装挥舞而下,纪柳石再算准时机刺破血包。
接下来按照以往,静村红月就该出现了,此时诈死的纪柳石再迅速伸出丝线限制鬼王行动,接着武佑楠拔出噬魂,一切就能圆满解决。
剧本是如此完美,可实际上许绍安却是真枪实弹刺了进去,静村红月到现在也不见个鬼影。
武佑楠双眼佈满血丝,所有理智全在一瞬间断了线,身为地府神官的自觉早已拋诸脑后,回过神来,右手就已经握着胸口那把细长的噬魂,朝着许绍安挥舞而去。
所有加害纪柳石的人都必须死!
血泊中,纪柳石艰难地睁开双眼,伸长了手想要去拦,但胸口传来的剧痛却是让他连呼吸都很困难。
「别……」这一张口,滚烫的血顺着他乾涩的喉咙上涌,纪柳石被呛得剧烈咳嗽,身体不住颤抖。
「不要!」电光石火之际,一道娇小的身影猛地衝上前,义无反顾挡在许绍安和武佑楠的剑之间。
「啪」的一声,许永儒的魂体瞬间爆裂。
噬魂剑下,一切魂体灰飞烟灭,无一例外。
那一瞬间,许绍安又一次看到了他的身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许绍安失神地趴在地上,双眼通红,他早就放弃了活着的念头。
「我已经死了,但是…… 」许永儒转过身,勾起一抹纯真的笑容,「爸,你还活着,村子需要你,弟弟也需要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笑容便随着迅速瓦解的魂体,乘着微凉夜风消散而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武佑楠瞬间回神,失控的情绪似乎是随着刚才那一剑宣洩而出,他猛地想起身后气如蚕丝的纪柳石。
哪还管得了什么许永儒、许绍安呢?
那是他的纪柳石,他千年守候着的领魂使大人,他埋藏于记忆深处,从未表达过心意的小风。
「纪柳石,别死,我不准你死!纪柳石!」武佑楠朝着他大吼,任性地想要挽回即将逝去的生命!
看着眼前这人,纪柳石突然有些捨不得。
或许是那隻特别的眼睛,死亡对于他来说一直都不陌生,生离死别、阴阳轮回就是他的日常。
但就在心跳越来越缓慢的此刻,他才意识原来自己仍旧对这个世界有所眷恋,自己对于死亡还是有些畏惧。
好不容易遇到了能接纳自己,喜欢自己的人,纪柳石是真的不捨。
「抱歉了。」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纪柳石是笑着这么说的。
武佑楠失神地瞪大双眼,颤慄的瞳孔布满血丝,全身细胞彷彿哀痛地发出悲鸣。要说现在还有谁能救他,找遍三界,也只有地府那个曾无数次从阎罗王手上抢人的华陀。
武佑楠想起还在地府内的小金,连忙透过神识呼叫:「小金,现在立刻去找华陀过来!」
「……」可另一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该死,结界松动,通往地府的讯号被遮断了。」
武佑楠立即改成呼叫阿瑶,但就连身处阳间的她竟也都毫无音讯。
武佑楠焦急地举起拳头,狠狠地捶向地板,震得整座洞窟嘎嘎作响,中央的池水也因为晃动溅了出来,他举起长袍护住纪柳石的同时,眼角瞥见池中央被镇压住的灵魂。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一个很简单的方法从脑中闪过,他起身缓缓走向池畔。
武佑楠双手紧握住插在地上的剑,猛地一口气灌注全身灵力,打算强行衝破封印。
武佑楠嘶吼着,手背上的青筋似乎要爆开,粗壮的手臂剧烈颤抖,霎时,水面上一阵风起云涌,暗蓝色的神光翻腾外旋。
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鬼王亲手下的封印,绝非三两下就能解除。
灵力一瞬间爆发,武佑楠脚下踩着的地板被震出一个大窟窿,洞窟顶端成堆石块应声掉落,顿时一阵烟雾迷濛。
许绍安难以支撑这庞大的灵压,抱头跪倒在地,饶是竭尽全力的此刻,武佑楠依旧能挤出心思在纪柳石身旁筑起一道结界,避免他受到池鱼之殃。
慌乱之中,一道暗红色的灵光从黑暗中忽地窜出,硬生生将武佑楠从插着的剑上弹开。
「怎么?大家都来我的洞窟聚会?」身着红袍的身影缓缓显形,他那死白的脸庞挟带鲜红色的妖气,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慄。
折腾这么久,静村红月总算是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