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明天就像是个正直的无赖,只是安静地参与他的经历,令鹫狩对他的容忍度不经意间在某次对视、转身、擦肩而过中,被潜移默化地提升。
  终于,他们能够坐在小巷深处的长椅上交谈。
  “不该这样的。”分别之前,鹫狩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
  明天反问:“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是这样的。”说完这句话后,鹫狩逃离原地,甚至留下了他的面具。
  就像壁虎在面对危险时的断尾求生。
  鹫狩也以为,明天的目标只是他的面具,一张能进入世界尽头「酒馆」的通行证。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的想法,明天随后便带着面具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存在于鹫狩的记忆中外,他没留下任何痕迹。
  日子如平常那般难过,失去面具的悲悼伶人并不会停止他们的悲伤,鹫狩也终究独自一人对抗着他世界里的欲望。
  “然后他却又突然出现了,给我带来了另外一个面具,属于另一个悲悼伶人的面具。”鹫狩咬紧下唇,“我说不清楚自己更在意哪件事。”
  不过明天并没有给先给他提问的机会,这极大程度上,甚至令鹫狩因为不用纠结而松了口气。
  明天说,这是之前没说完的笑话。
  本来鹫狩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开,但他听见明天继续说:“不喜欢笑?”
  鹫狩顺从地点头。
  “喜欢哭?”
  ……鹫狩再次点头。
  “那就安静地听完吧,虽然是个笑话,但你也可以认为他没有乐子。”
  鹫狩对他的歪理瞠目结舌:“只要我认为没乐子,即使是听笑话也没关系?”
  “当然,快乐与悲伤都是发自内心的。”明天理直气壮地说,“我从未在这方面欺骗过阿哈,即使他并不赐福假面愚者。”
  鹫狩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甚至在明天开口之前就想要因为这个“歪理”而哭泣。
  明天曾经告诉鹫狩,他的父亲是一只狗。
  鹫狩当时也建议他,停止对父亲这个身份的羞辱和调侃,让它回到它应有的尊重上去。
  “听我说完,因为那条狗施舍了我一顿饭,所以我认他为父亲,这没什么不好,那年我才六岁。小孩子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明天笑得开心极了,仿佛这件事真的和童真与童趣相关。
  但现在鹫狩终于能知道后续了——恶犬不会主动地向瘦弱的孩子分享食物,那份饭是明天抢来的。
  鹫狩哭得很凶,但明天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地那样笑起来:“你哭得很好,我不知道人能有这么多眼泪。”
  “你看吧,有的时候笑话也能让人哭出来,而这就是我世界的全部真相啦。”明天将纸巾递给他,也默许鹫狩替他处理这些伤口。
  ……
  这个故事很长,其中有一半是明天糟糕的往事,还有另一半则是鹫狩困顿的现状。我愿意将这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称为溺水者身亡前最后的挣扎。
  尽管这个形容令我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寒而栗,甚至在酒馆的黑暗之中打了个哆嗦。
  好吧,为了拯救这对小情侣,维利特必须得拿出些看家本领,可我看着鹫狩,感觉他仍然还有些话想说。
  不过银枝先替他阐明了问题:“为什么他会突然来告诉你这些?”
  “他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我知道。”鹫狩一开口,我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本来也是因为身患绝症而被父母遗弃在星槎海的,我只是拒绝欲望并坚持苦修,这或许会令我看起来敏感脆弱、不为外人理解,但我总是在思考,我站在很高的地方俯瞰整个寰宇。”
  “如果站的足够高,那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体的,包括假面愚者和悲悼伶人。痛苦并不会腐蚀我的思维,只是令我的思考更加深入。”
  欢愉是毁灭一切的根源,但对无时无刻不被疼痛折磨的明天而言,则成祛疼的良方。
  “我试图帮助他,我知道「世界尽头酒馆」里流通着所有的秘密,这样他能来碰碰运气,这是我这位悲惨的人为数不多的善意。”鹫狩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在桌面上,“但我毕竟……能力有限。”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悲悼伶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受到了重击。
  他强大而毫无攻击性,悲观而悲悯,像一株毫不起眼的草,却能在不经意间绿了整片荒野。
  “这确实是非常难以描述的情感。”银枝也对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感到震惊,不过更多的则是欣赏,“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从没想过假面愚者能和悲悼伶人产生共鸣,一层矛盾叠着一层矛盾,行走在同一命途下的不同身份,命运多么复杂,多么美妙!”
  “请允许我以纯美骑士的名义,为你们的爱情伸以援手!”银枝站起身,向他行了个骑士礼。
  鹫狩似乎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正式的礼节,立刻站起来不停地鞠躬:“谢谢您,列车长先生!”
  在阿哈的游戏里果然很难保持悲伤。
  我看见波提欧差点笑出声,但是因为演员的职业素养,正在很努力地进行表情管理。
  “愿伊德莉拉女神指引他的迷茫,愿慈怀药王减轻他的痛苦。”只可惜我再次将思绪放到明天这边来时,仍然忍不住为他祈祷。
  希望他一切都好。
  第46章 一份来自同谐的馈赠
  我们按照明天留下的便签按图索骥,在那个蓝色的吧台边,鹫狩得到了一杯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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