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后颈的汗毛忽然惊悚地倒竖起来,一阵可怖的预感如鬼魅附身般席卷了闻序的天灵盖。下一秒,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背后嗡然响彻,车灯照亮了少年身后的墙壁,以及那张骤然大惊失色的脸:
  “那是——是他们的人!”
  闻序一个激灵,回过身。车灯晃了眼,他来不及看清挡风玻璃后对方的面孔,只见黑色的吉普车轮胎转速瞬间加快到只剩下旋转的残影,怒吼着向二人的方向撞来!
  那个瞬间,闻序来不及多想,转身用力一推,将愣在原地的少年猛地推了出去!
  “阿序!!”
  砰的一声,伴随骨头碎裂的闷响,闻序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脑后一阵针扎般的剧痛,身体却软绵绵地瘫软下来,滑到地上,扑通跌倒下去,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某种浓稠的、铁锈味的液体从喉咙深处涌出,他想咳嗽,可肺部却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疲惫感如涨潮般吞没了他。
  闻序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可这样一来,那个人,便安全了吧?
  意识溃散的前一刹那,他恍惚间还听到一个崩溃哭嚎着的少年的声音,可他太困了,渐渐阖上眼,慢慢失去了意识,堕入无边的黑暗。
  *
  “——闻检查?”
  闻序唔了一声,再次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抱着胳膊低头坐在椅子上,后颈酸疼得要命。
  一名警察站在他面前,收回想拍他肩膀的手:
  “谭上校已经带出来了,这边请。”
  警署的走廊不算空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通风的陈腐气息,也难怪会让人昏昏欲睡。闻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低低地呼出口气。
  六年来,他总会重复做这个和过去有关的梦。每次醒来时,他都仿佛刚从那混乱的纷争中又死了一次,脑内的神经噔噔地激跳着疼。
  他刚醒来,思维还有点迟缓,正沉默着,忽然听到一个和那警察不同的清冽男声。
  “还不走?”
  闻序要起身的身形一顿。
  抬头望去,方鉴云果然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穿着黑色的检察官制服,微微侧过身看向他时,脑后那根细长的发簪也斜斜地横插过来,仿佛一根外骨骼,和它的主人一样细而坚硬。
  方鉴云把燃尽的烟丢进垃圾桶:“还是需要给你洗把脸清醒一下的时间?”
  闻序抿唇,站起身来。
  从今天来警署提审谭峥到现在,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也是方鉴云单方面地同他第一次交流。
  闻序手插在口袋里,板着一张脸往前走去,来到方鉴云身边时,肩膀不着痕迹地一让,侧身与方鉴云擦肩而过,仿佛多沾上一秒都嫌晦气,就这样绕开他向着走廊尽头而去,姑且用沉默算作回答。
  方鉴云早就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默了一瞬,垂眸看着那警察,客套地弯了弯唇。
  “辛苦了,”他说,“我们的问话不会太久。”
  刚说完,走廊尽头传来门关上的闷响,走廊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那警察尴尬地问:
  “检察官先生,你那位同事他,没事吧?”
  方鉴云笑笑:“他脾气就这样。哦对,他有起床气。”
  说完之后方鉴云转身,丢下那个傻了眼的警察,也跟着来到一间房门外。手握住门把的一霎,方鉴云眼底的光忽然挣扎地一动,轻轻吸了口气,压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第12章
  推开门时,闻序已经在问询室的一边坐好了,玻璃墙的另一侧,谭峥正坐在一把折叠椅上,翘着二郎腿,看见方鉴云进来,甚至笑了一下,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又见面了。”
  谭峥说,那模样和第一次见面他招待客人时毫无不同,仿佛把这儿当家似的轻松自如。方鉴云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搭档,拉开自己那把椅子,坐下的时候后腰的肌肉忽然一阵痉挛的抽痛,方鉴云搭在大腿上的手顿时攥紧了。
  他面上依旧不为所动:“谭上校,三项报告应该已经邮寄给你本人了,对于服用违禁药物的指控,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谭峥耸耸肩,笑起来时眼角堆砌起细褶:“我无话可说,战区要给我什么处分,我全盘领受。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还希望二位检察官为我解答。”
  方鉴云眯起眼睛,没有接茬。昨日的一时失态让今天的伤病反扑得更加凶猛,他能感觉到后腰的骨头像是被人抹布一样两头攥着拧紧了那般酸疼,问询室的椅子又没有扶手,他只能抓住大腿,替代性地一下下揉捏。
  闻序这时忽然开口:“什么事?”
  谭峥大爷似的靠在简陋的折叠椅上:“那位匿名举报人,是怎么想到向最高检察院提交指控令的?”
  方鉴云下意识揉着腿解痛的手顿住了。
  谭峥仍在笑:“闻检察你看,这人敢举报我,自然也认定他掌握了些我的把柄,但若是想让我身败名裂,向中央战区告发我,让我上军事法庭,不是比由检察院从外部介入来的更直接吗?”
  闻序冷眼看着他:“有话直说。”
  “我怕闻检察跟不上我的思路,”谭峥笑意加深,“我在想,举报人选择求助最高检察院,要么就是怀疑我谭某人在中央战区有后台,生怕告不赢我,要么——”
  他忽然倾身向前,“要么就是,举报人和最高检察院有关系,近水楼台,他更有把握,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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