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五·三一过后,你父亲像被痛打的落水狗一样跑到国外, 怎么, 这是记吃不记打,被中央战区整得半死的日子全忘了?”
  诡手肖逐渐狞笑, “你还是太年轻,小美人。父辈的事情你不懂, 肖爷不怪你, 只是你在这大放厥词,就是你的不是了。”
  气氛与方才相比,安静得简直天壤之别。
  瞿清许改为一手托着夹烟的另一只手肘的姿势:
  “肖爷教训的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唐突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把烟凑到唇边, 忽然停住了。
  “六年了, 肖爷的手还好吗?”
  诡手肖带着笑的面具一下碎得四分五裂。
  “你为什么会——”他陡然压低声线,“方广禄和你说过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 闻序眼波流转,定格在男人下意识想藏进桌后的那只右手。
  袖口之下,闪过一片灰暗的、冷凝的金属光泽。
  是一只金属义肢。
  瞿清许没有多余的表情, 叼住烟。
  “肖爷别误会,我只是想关心一下您的身体, ”他语气带着刺耳的怜悯之意,“听说六年前改革派过河拆桥的时候,您是舍了这一只手才得以死里逃生。这些年,在不夜城靠着这只假手练了一身出老千的本领,大家敬您诡手肖的名号,我不一样,我敬您当机立断的魄力。”
  “肖爷,您是明白人。”他吞了口气,吐出幽幽仙气般的薄雾,隔着辛辣的烟草味对诡手肖冷眼一笑。
  “不管是谁卖我的情报,方家也好,当年您跟随的大哥也好,咱们的仇家从来都是一样的。您说,今天我找上来,是为了干嘛?”
  比死还沉重的静默。
  瞿清许拿下燃了一半的烟,火星映在他黑曜石般的眼里,亮如辰星。
  诡手肖看着那张笃定的,宁静无波的俊秀面孔,忽然抬起右手。
  逼仄的房间内,那只外骨骼般的金属假肢骨骼一节节弯曲,比了个挥手的姿势。
  “拿来给他。”
  几秒后,刷的一声,一张四方形的硬物甩出来,闻序没有侧目,抬手一抓,翻过卡片迅速扫上一眼。
  密密麻麻的外文——是境外的银行卡。
  “这是什么?”闻序出声问。
  诡手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里,挑逗地对瞿清许扬眉。
  “这是什么?”他有样学样反问,“你的小男友?”
  这次没人笑。瞿清许静静凝视他。
  “他是我未婚夫。”
  他字字掷地有声。
  闻序握着卡片的手一紧。他忽然感觉屋内的尼古丁好呛,他的两片肺叶连着喉管一刹那间有小动物的爪子抓挠般灼痛起来。
  “哦……”诡手肖油腻地笑开了,“名花有主,可惜了,小美人。”
  顿了顿,诡手肖继续道:
  “当年那姓陆的之所以对我赶尽杀绝,为的就是这些境外的交易记录。不过我劝你小心着点,这里头的东西要想查起来,门道多得很不说,就算你查到底,也不会看到陆霜寒三个字出现在流水明细上。”
  瞿清许阖了阖眼。
  “多谢肖爷提醒。”
  诡手肖打量了他一会儿:“要谢还是谢我的烟吧。这卡里的东西都是顺带赏你们两个的,毕竟现在我不方便露面,有些事总需要人替我完成。”
  瞿清许:“这烟我自然记在心里了。下次见面,一定还您份大礼。”
  诡手肖突然大笑一声。
  “小美人,最后发发慈悲提醒你件事吧!”
  他边笑边摇头,“不会再有下次了。即便你是方广禄的儿子,来了不夜城,和老子诡手肖说上话的机会也只有一次。下次再见面可就凶多吉少了,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
  “说实话,你这么漂亮标致的omega,很值得破一次例的。”他淬毒的蟒蛇般嘶嘶道,“我就喜欢烈性子的冰山美人。怎么说,和你肖爷试试?”
  闻序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垂在身侧的手凛然一动,想要握住瞿清许的手腕!
  可不过一霎,瞿清许伶仃的腕骨翻转,在下面轻轻拍了拍闻序伸过来的手背,面上神色照常,疏离地勾了勾唇。
  “烟抽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瞿清许将烟蒂按在桌边,清凌凌的黑色瞳孔一动,挪开目光。
  “不叨扰了,后会无期。”
  数米的地面不夜城,不知哪一伙搏命的赌徒终于获得短暂的垂青,天花板外传来一阵爆发的嘶吼与欢呼。瞿清许转身,背负着无数道锐利的视线,在遥远喝彩声中大步离开。
  “走吧,闻序。”
  擦肩而过时一声耳语,闻序最后深望了诡手肖一眼,也回身跟着瞿清许迈过门槛,踏上楼梯。
  在他们身后,屋内从未有过地陷入静谧。头顶上方狂欢的怒吼犹如地震横波,震碎了尘埃,也震颤着旁观者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
  “肖爷,就这么把证据交出去吗?”
  有人哑着嗓子问。
  诡手肖的右手义肢抓过桌上几个零星的骰子,冷冰的金属五指超人地动作灵活,在掌心盘搓着。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楼梯。
  “他们若是能扳倒姓陆的那个畜生,咱们坐享渔翁之利;扳不倒,姓陆的以为我们再没了他的把柄,按他那自大的性格,往后再也不会把咱们放在眼里,也意味着咱们不必东躲西藏地活着。横竖是个不亏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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