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想象中摔得头破血流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他蜷缩在路边,只感觉身子越来越轻飘飘的,疼痛都如磨钝的刀子般温吞起来。
瞿清许睁不开眼,指尖无意动了动,却触摸到一片松软。
是雪。
北国的雪果真说大就大,没一会儿功夫,地上就已积了层厚厚的雪。
从前他成日在与雪打交道,自以为对这东西了解至极,却不曾想,原来雪也会这么冷,是可以要了人性命的。
血管流淌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涌起升温的燥意,瞿清许知道,不冷反热,这是人即将冻死的前兆。
罢了,他对自己说,像枯萎的野草般客死异国他乡,死在北国的漫天大雪下,或许就是他今生的落幕了。
他抓着雪的手一松,终于放任自己跌入无边无垠的黑暗。
……
死亡的感觉如同无梦的永眠。意识脱离了那残破不堪的躯体的束缚,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酣睡。
可很快,那三年都没拥有过的彻底的宁静,被一个并不算轻柔的力道打断了。
“醒了?渴不渴,现在能喝水吗?”
睁开眼的刹那,瞿清许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死后的极乐世界。
可很快他有些难以接受地发觉,自己还活着,不仅没死,甚至正躺在某个陌生的房间。
望着简陋的天花板,他试着动了动身体,漏风的窗外携来一阵凉意,透过并不厚实的棉被,瞿清许痛苦地打了个寒噤,清醒过后,便感到太阳穴生疼。
他获救了。
在举目无亲的北国,又是谁会“救”他?
望着破旧台灯在墙壁上映照出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人影,瞿清许挣扎着偏过头望去。
一个穿着军装,联邦人相貌的青年正回望着他,面色沉着,无悲无喜。
“我去集市的路上看到你昏倒在路边,所以就把你带回我这里暖和一下身子。”青年说,“需要我帮忙把你送回家吗?”
第76章
瞿清许愣住。
面前的青年看起来和他年岁似乎不相上下, 面容周正英气,嗓音醇厚中略带着一丝沙哑。
若非那军装明显有被反复清洗过而略带褪色的痕迹,凭此人举手投足的气场, 瞿清许定然会认为这是哪个优雅贵重的富家少爷。
或许是看瞿清许呆愣的样子,青年以为他吓傻了,转变思路道:
“你看起来像是联邦人。你是刚来北国吗?在这里有没有住处, 有没有亲戚朋友?”
瞿清许躺在床上,想要说话, 却剧烈咳嗽起来, 他本就烧得脑子发涨,这一咳咳得他天旋地转, 青年忙扶着他在不算宽敞的木头床上靠坐好。
瞿清许缓了口气,嗓子哑得早就听不出原本的声线。
“我没有去处, 来到北国本来就是无奈之下临时做出的决定, 其实……”
他忽然顿住,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薄被。
三年前,自己也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境地下,毫无防备地信任了陆霜寒。
“——你是什么人?”即便要被人认为枉负救命之恩, 过往的教训也不得不让瞿清许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你会说联邦语言, 必定也是联邦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国, 又为什么要……为什么要救我?”
青年怔了怔。
瞿清许捏着被角,心里憋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大不了被当做不识好歹的白眼狼扔出去就是。可青年很快回过神, 脸上一点喜怒都看不出。
对方从善如流道:
“我叫楚江澈,是北国第一军事政.治学院的学生, 也是联邦政府曾经特派深造的军官之一。”
瞿清许面上划过一丝惊讶。
“曾经,特派深造?”
他重复道。
楚江澈眼底终于闪过某种不为人所察觉的迟疑,却很快恢复坦然。
“三年前,联邦内部那起轰动全国的暴动案后,政府和中央战区为了给公众一个交代,很快结案定性,那其中认定的主谋中,便有东部战区的司令楚其琛。”二十三岁的楚江澈想在谈论意见和自己毫无关联的陈年逸闻。
“那个人,也就是我父亲。”
瞿清许身体一抖,一缕发丝从耳畔坠落,拂过毫无血色的脸颊。
楚江澈垂下眼:
“我身为罪人之后,拥有的一切待遇自然都被剥夺。五·三一那天,首都郊区的工厂发生了一起绑架案,被绑架的是我父母的故交。他们赶去和劫匪谈判,却意外被提前吗符号的炸弹葬送于此,我母亲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可三年过去,至今昏迷不醒。”
“好在当时我父母故交的儿子还在国内,他劝我不要放弃学业,还替我操持无人照管的家产。如今没了政府的助学金,靠着节衣缩食和他的接济,我也算勉强有了把学上完的底气……”
青年终于笑了笑,眼里的苦涩之情却满到快要溢出来。瞿清许忍不住咬牙:
“主持审判的人,是不是中央战区巡视组一个叫陆霜寒的男人?”
楚江澈倏地抬眼,扑克脸上终于显示出动容:
“你怎么会知道陆霜寒这个人?他确实是主持审理工作的重要成员,在军事法庭上也正是他向陪审团提出让我父亲的副官出来作证,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可谁也阻止不了……”
他重新端详瞿清许墨色长发下那瘦得过分,却难掩五官清丽的脸,像是重新审视着这个弱不禁风的omega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