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那只是运气好。”他回答。
  楚江澈:“这是实打实的天赋。瞿清许,你自己或许意识不到,但你绝对是我见过几十年一遇的射击天才。”
  说着,青年拧眉,语气严肃问道:“所以,为什么还要擅自停课?”
  瞿清许不敢看楚江澈正襟危坐的模样,一脸压力过大到心虚的焦躁神色。
  “我不喜欢用枪。”他强压下某种快要爆发的情绪,“这东西让我不舒服,它……总会提醒我想起很多不美好的回忆。”
  楚江澈依旧是那副不喜说教的作风,并没多看瞿清许,从架子上拿起自己的脸盆和毛巾。
  “外头人多眼杂,你就在宿舍的卫生间洗漱吧,我去走廊的水房。”
  射击课的事被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楚江澈关上门,将瞿清许一人留在屋内。
  青年沉默了,坐在床尾,低头看着手里带着点霉味的、包装发皱的烟盒。
  *
  军校课程繁重,晚上校舍早早熄了灯。
  瞿清许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刚回宿舍时楚江澈的那一番话并没有谴责的意思,可落在他心里,却无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再也忍不了,扶着腰摸索着下床,蹑手蹑脚来到卫生间。
  卫生间里只有一盏很有年代感的感应灯。瞿清许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里,与镜子中的自己对望。
  苍白,消瘦,颓靡。
  他抬起手,抚上自己微微向下耷拉的唇角,揉了揉,试图将那面皮之下的僵硬揉开。可强行牵扯起的嘴角配上那空洞的眼神,不伦不类的,像极了小丑。
  他把目光转向卫生间水池旁。他不能久站,洗漱时怕跌倒,通常都带着拐杖。开学后,楚江澈倒是多留了份心,在校园的白桦林里捡回来一根更称手的白桦木,掰掉多余的小枝小杈,充当备用拐杖正好。
  瞿清许拾起之前楚江澈随手放在水池边上、没来得及丢掉的一根树枝。那枝杈有成年男子手掌那么长,不到小指粗细。
  青年默默抬起眼皮,看着镜子里那omega的一头长发。
  花钱理发是不可能的。楚江澈的建议没错,其实合该一剪子把碍事的长发剪了干净,可过去二十年的教养和尊严不容许他那般窝囊邋遢地活着。
  倘若死得不体面也就罢了,若是非要活着一日,他也定要活得有颜面。
  瞿清许有些吃力地抬起胳膊,将那一小截树枝横过来,放在脑后。他试着比量了一会儿,笨拙地将脑后的头发半竖起来,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去母亲当着他的面将一头漂亮的长发用簪子挽起一个漂亮发髻的模样。
  他尝试了许多次都不得要领,发丝无数次从指尖散落,直至胳膊隐隐发酸,才半扎起一个四不像的丸子,最后将那树枝在五黑柔软的发中插进来一推。
  待他放下手,睁开眼时,镜中一个梳起半簪发的,苍白的omega,也于镜像中睁开那漆黑的眼眸,无言地看着他。
  瞿清许的鼻头一酸,嘴唇颤抖。
  “妈妈……”
  他嗫嚅着,语气像走失的幼童,无助又委屈。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妈妈,”他呢喃道,“您和爸爸,和阿序,会一直陪着我,等到我为你们报仇的那天吗?”
  ……
  清晨。
  起床号还没有响,楚江澈已经先一步醒来。他习惯性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对面床上空无一人。
  他意识到什么,忙起身匆匆换好衣服,出了门。
  五分钟后。
  射击训练场的大门今早第二次被推开。
  “嘣!”
  □□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射击场内。
  楚江澈转头看去。
  “嘶……”
  场地尽头,瞿清许放下□□,战栗着弯下身子,单薄的身影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瑟瑟发抖。
  楚江澈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没有第一时间将人搀起,反而抬头眺望。
  十米外,弹孔不偏不倚,正中十环靶心。
  他重新回过头,看见瞿清许弯下腰喘息时露出后脑勺上梳起的丸子,以及那一根横亘在脑后,勉强可以称之为发簪的枝杈,树皮粗糙毛躁,插在那光滑柔顺的发丝里,有种格格不入的简陋。
  楚江澈还是伸出手,拉过瞿清许收的快皮包骨的手臂,把颤抖不已的omega从地上小心扶起。
  “我不知道它会对你有这么大的负担。”楚江澈道,“若是对身体伤害这么大,还是算了,也不非得靠这一个法子——”
  “不。”
  楚江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难掩意外地看着瞿清许吃力地直起身子,扭头看他,满脸写着不服输的倔强。
  “江澈,我不想再逃避了。”
  瞿清许声音虚弱,眼底甚至再次漫起酸涩的湿意,可这一次,楚江澈明显感觉到,这表面脆弱纯良的omega,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却在悄然改变,如雨后笋苗破土而出,飞速地成长。
  “当初他是怎么摧毁我,扼杀我的,终有一天我就要用相同的方式还施彼身。”瞿清许喉结上下滚动,一字一顿道,“爸爸,妈妈,还有……还有阿序,他们都在看着呢,我不能退缩,也不想再当懦夫了。”
  楚江澈难得失语。
  见他迟迟说不出话来,瞿清许轻轻一挥手,挣脱了他。脊椎传来尖锐的疼痛,瞿清许颈侧青筋暴起,呼吸都凌乱了几分,却执着地握住□□,举得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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