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瞿清许压下喉头的哽咽,低声笑了。
  “我们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爸爸妈妈,”他郑重地保证,“年年都会来,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在。”
  *
  从墓园出来,闻序推着轮椅,想了想俯身对瞿清许道:
  “今天不太冷,好久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要不要去散散心?”
  瞿清许道:“好啊,去哪里?”
  “去一个你一定喜欢的地方。”
  五·三一结案后,闻序在整个最高检一战成名,加上陆霜寒的案子实在太过恶劣,上头特意点名把闻序从纪检一处掉到了最新设立的军纪部门。
  一处的香饽饽走了,“方鉴云”这个未来可期的也因为要保护而被开掉,处长不知痛心几何,若非闻序再三拍着胸脯保证会时不时回来帮衬两把,恐怕处长又要为了闻序的归宿和上级吵上多少天才肯罢休。
  但好处是,因为破案立头功,闻序如今在一些小小不言的纪律问题上几乎可以说是被大开绿灯——譬如调用外勤车带行动不便的瞿清许出去溜达这件事,新老领导统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折腾去。
  车开到一半,瞿清许就已经认出这条他刻在骨子里的道路。恰逢天上逐渐开始有点灰蒙蒙的,云层向目的地的天空聚拢,到了地方后闻序一边停车一边笑道:
  “倒是挺应景。”
  他拔下钥匙,提前摘下围巾给瞿清许围好,然后去后备箱取轮椅,再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把人抱下车。瞿清许做了一场大手术,整个人好似空心骨头似的飘轻,被闻序利落又稳当地放在轮椅里时,不好意思地撇过头:
  “早知道这么大费周章的,就不答应你了。”
  “不答应,就强拉着你来。”闻序道,“就像六年前你强拉着我去你家过生日一样,现在轮到我做主了。”
  一点凉丝丝落在瞿清许细挺的鼻尖。他伸手一摸,而后仰起头。
  “下雪了。”他喃喃道。
  天降初雪。
  三个月时光弹指一挥间,原来当沉冤的终章奏响时,他们才刚刚迎来今年冬天首都的第一场雪。
  越来越多莹白如落花飘下,二人共同抬头仰望,顺着遥远的天际线,看见一座矗立在城市远处,温柔静默的山。
  闻序察觉到他视线的变化,微微一笑,推着轮椅向写着公园指示牌的路口走去。
  瞿清许看着冬日里黑白分明的山峰,眼里涌起一抹湖面涟漪般的光,沉吟片刻,笑道:
  “在北国的那三年,我见过小重山的另一面了。越过山峰之后发现,其实期待的风景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只是……”
  “只是在联邦人眼里,在你心里它还是原来的模样,你是想说这个对吗,卿卿?”
  他们来到公园的一篇广场。初雪纷纷,广场上的人并不多,闻序走到轮椅前头,面对瞿清许蹲下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瞿清许稍稍错愕了一秒。
  “你……”他顿了顿,口吻像是第一天重见到闻序似的,“你比小时候成熟了好多,阿序。从前你总是习惯板着脸,也不爱这样开解人。”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以为装严肃就可以扮作大人。”闻序耸耸肩,伸手握住瞿清许的手,“可是卿卿,有些东西是会变的,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不管小重山还是不是从前的样子,只要你想要奔赴,它就是你的最高峰。”
  “我们也是一样。不管过了多少年岁,你我身上那些最珍贵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瞿清许情不自禁地重复:
  “永远都不会变?”
  闻序点点头,握了握他的手指,眉眼里盛满温存。
  “今生今世不会变,”他声音沉缓,“在我还没记起来你是谁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这样指引自己了。在我眼里,你一直都站在最高处,你踏足巅峰的时候,我也在追随我心里的高山。”
  瞿清许的表情隐约一动,漆黑的双眸里逐渐蓄起某种丰盈的波涛。他咬了咬唇,小声一哂。
  “特意带我来这,就是你的仪式感吗?”
  他问。
  闻序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态度却坦荡:“嗯,说我爱你太俗,更何况你早就知道了。”
  他们对看几秒,心照不宣地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儿,瞿清许忽然道:“扶我一把。”
  闻序脸上的笑很快褪去:“卿卿你要干什么?”
  “我想试试站起来。”
  “不行,”闻序斩钉截铁,“在医院里做康复的时候试过好几次了,你现在腰吃不住力气。上次试着下地走路,结果疼得你晚上坐不住,连饭都吃不了,你忘了——”
  “别这么煞风景,傻子。”瞿清许嗔他,“你不搭把手,我可自己来了啊。”
  闻序被他搞得没办法,只好站起来,让瞿清许抓着他的一只胳膊借力,另一只手护在瞿清许腰后,时刻防备他泄力跌坐回去扯到伤口。
  瞿清许阖了阖眼,抓着他衣袖的手用力,颈侧隐隐暴起青筋,两腿本就瘦到没什么肌肉,此刻也都紧张得绷紧;他憋了口气慢慢往外一点点吐,覆在大衣下的腰肢一阵战栗,就当闻序开始心惊肉跳时,瞿清许蓦然小小地闷哼一声。
  然后他就这样抓着闻序的小臂,从轮椅里颤抖地站立起来,两脚结实地踏在地面时他突然惊得倒了口气,太久没有锻炼的腿部肌肉让他一时失了重心,向前扑倒,被闻序早就候着的手一把揽过,将人拥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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