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凌云寺是我创造出来的,我知道一条更近的路。”阿符说,“而且,我想送送您。”
  明知“近路”只是借口,祈桑还是没有拒绝。
  阿符的轮椅没办法在树林里行进,几人便绕了一小段路,从边缘的石道进入森林内部。
  因此,商玺没少冷嘲热讽,一会挑刺嫌阿符浪费了他们时间,一会质疑阿符是不是故意绕远路。
  反正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阿符逆来顺受,没有半句不满,衬得商玺像个不明事理的怨夫。
  商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憋屈地闭上了嘴,继续推轮椅……是的,因为祈桑嫌阿符自己按木轮前进太慢,所以让商玺来推轮椅。
  石板路上并不是完全平坦的,偶尔会有一些坑洼商玺没注意到,让轮椅碾在上面颠簸了一下。
  诚然他不是故意的,但见到阿符倒霉他还是有些幸灾乐祸。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阿符捂着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看架势像是要将内脏都咳出来。
  商玺:“?”
  你别装??!
  祈桑毕竟在幻境里和阿符相处了这么久,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他盯着阿符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抬起手,在对方背上慢慢拍了拍,同时输进灵力缓和。
  商玺一开始以为阿符在装,直到对方喉间咳出血,他才微微变了脸色。
  祈桑叹了一口气,没有半分不耐:“身体这么差,还非要出来。”
  阿符边咳边低声回答:“我只是想送送您,殿下。”
  祈桑拿出一块白色的绢帕,递给阿符想让他擦擦嘴角的血。
  但对方几次伸手,都因为剧烈的咳嗽没能接住绢帕。
  祈桑便顺手拿着绢帕在他的嘴角擦了擦,将上面的猩红血迹擦掉。
  在镜像双生里,曾有很多时候,两人都是如此亲密的状态。
  因为那时候的祈桑没有月神的身份,所以两个人相处的状态会轻松许多。
  商玺看着祈桑为阿符擦拭血迹的动作,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收紧。
  险些给阿符的轮椅推手捏出裂痕。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商玺在祈桑这里的身份一直是“下属”。
  或许曾经有过逾越的可能,但最终因为商玺那一晚的放肆而彻底失去了可能性。
  商玺想要移开目光,但因为心底嫉妒的翻腾,视线还是牢牢锁死在了阿符的脸上。
  ……所以这个镜妖凭什么?凭什么能够得到殿下的特殊对待?
  阿符终于停下咳嗽,他从祈桑手中接过染了血的绢帕,笑道:“殿下现在脾气似乎要好很多。”
  “嗯,你以前也帮了我很多。”祈桑语气淡淡,重新站回原位,“这是我欠你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阿符面色一愣,低敛下眼眸,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做这一切,没有想过要得到回报。”
  刚刚还算温情的相处,瞬间被现实打回尘埃。
  将他们从前的种种定义为“帮助”,并且主动提出“回报”,以此来将一切都划出界限,做个两清。
  ……这太残忍了。
  阿符曾经觉得,梨园里的“桑桑”就已经足够无情。
  然而他现在才知道,“桑桑”已经是祈桑最大的仁慈面,真正的月神殿下,要无情得多。
  商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
  他算是看出来了,祈桑先前绝对和这个镜妖认识……甚至关系匪浅。
  不过,既然祈桑主动提出了要给阿符补偿,那就是要主动划清界限的意思。
  镜妖会永远留在凌云寺,阿符也不会再在祈桑心中占据位置。
  看透了这一点,商玺本该觉得高兴,但看见镜妖暗藏悲切的目光,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真的能有人在祈桑得知他卑劣的爱欲后,还被祈桑温柔地注视着吗?
  “殿下,我后悔了。”
  阿符指尖微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那条乌篷船载您上岸后,您也可以不毁了它。”
  为什么要毁了那条船?
  因为不希望有人再来凌云寺。
  为什么不毁了那条船?
  因为希望有人再来凌云寺。
  祈桑没有直接回答“好”还是“不好”。
  “刚刚你没有回答我,但我现在还是想再问一次……为什么要让我帮毁了那条船?”
  阿符闭了闭眼,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毁掉了那条船,我就不会再期待,有谁会乘舟来到凌云寺。”
  等待永远是最煎熬的事。
  几万年的等待,才能换来一次得偿所愿。
  祈桑走在前面,背对阿符,月光淋在他的身上,像披了一层霜。
  “那现在为什么要反悔,我帮你毁了那条船,不好吗?”
  阿符握紧了祈桑刚刚为他擦血的那块绢帕,纯白的丝绸被染上了猩红,让人不免唾弃血将白色污染。
  “我只是忽然觉得,一辈子怀揣着希望等待,总比没有希望地活下去要更好。”
  祈桑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
  阿符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心脏剧烈地跳动,连带着手也在微微发抖。
  片刻后,祈桑说。
  “我还是会信守承诺,毁了那条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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