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陆渊对面的陵川渡似乎有些心烦意乱,捏了一下衣褶,“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那个傻小子非觉得你出事了,很担心你。”陆渊仗着沈循安不在,就开始胡乱编排人家。
陵川渡心里泛起古怪的滋味,他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觉得呢?”
陆渊:“我觉得?”
他不解地抬眸看了一眼陵川渡。
漆黑的视线仿佛穿过傩面,陵川渡慌张地摩挲了一下完好无缺的面具。
陆渊看着对方不知所措的动作,他本来恶劣的心情莫名地纾解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他想逼陵川渡卸下那副面具。
本就猜不出对方想什么,现在这张血红的鬼面更让他看不清了。
“我觉得前辈——”陆渊学着沈循安的称呼方式,故意拉长了语调,单手托腮望向陵川渡,歪着头定定地笑了,“肯定能逢凶化吉。”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带着点孩子气,眼睛像夜幕亮着些许星火。这具身体还未同他成年时那样锐利,依旧带着少年般的俊美柔和。
让陵川渡仿佛看到了还在九苍城时的陆渊。
那么耀眼又肆意张扬。鉴照之下显得他如此晦暗又眇乎其小。
陵川渡知道自己是个奇怪且无常的人,当活在别人眼里的时候,他倨傲少言,所以旁人总是无形中地跟他保持距离。
不像陆渊那般,从来都不需要做什么,就是人群中的最为明赫的中心。
等到人潮退去,他像只明明已经羽化的蝴蝶,再一次默默躲回自己丑陋的茧里。
孤独又固执地等着一个不知道在哪的人来拨开那层保护壳。
陵川渡说得缓慢,带着还陷在回忆里的心不在焉,“逢凶化吉?可惜我运气总是……”很差。
明潇潇耐心告急,她将碎玉纹的茶壶重重放回茶托,冷声道:“两位公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奴家就告辞了。”
她耗不起,也不愿浪费时间。
陵川渡下意识抓住明潇潇起身带飞的衣摆,上半身微微倾向她,“等等。”
等等?!
陆渊怒极反笑,阴沉地想让对方好好回忆一番,再默书一遍九苍城的戒律。
但实际上明潇潇感受到的不是被挽留的欣喜。
她无意间俯视着那张鬼面,獠牙血口的样子直面而来,血红色的傩面近距离鬼气森森地贴近她,像是在她眼前溅起漫天血雾。
被抑制,被遗忘在记忆中的碎片浮了上来。
明潇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秀丽的五官惊恐夸张地移动着位置,随即尖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她疯狂地手脚并用,在地上狼狈地倒退着。
她尖叫声断断续续,得亏陆渊在她喊了第一声之后,就立刻做了一个结界,封锁了外界对此的感知。
不然这叫声太过凄惨和力竭,使得屋内像极了凶案现场。
陵川渡也没没料到明潇潇反应那么大,手还悬在半空中,看着对方快要后仰摔倒在地上,他本能地想伸出抓住对方的肩膀。
“啊啊啊!离我远点,远点!”明潇潇猛地抽出自己的发簪,胡乱地在空中乱比划着。
陵川渡闷哼一声,皱起眉看着明潇潇又一次往倒退了几步,他轻轻覆上自己的手背。
还没及时捂住的部分,圆润细小的血珠从空中划下,濡湿了毛毡地毯,晕成了一片深红色的印记。
明潇潇已经神志不清,手上不知轻重地使着劲,在陵川渡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细深的伤痕。
周围一下陷入寂静,明潇潇死死盯着簪头的点点血红,一时也呆住了。
陆渊阴沉沉地撩了一眼地上的血渍,半晌才冷声道:“过来。”
“……”
什么过来?
陵川渡没有回过神。
蓦然一只瘦削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陆渊不耐烦地抓住陵川渡的手,他板着脸将帕子以杀人的气势盖在对方的手上,“按住了。”
然后没忍住又说了一句,“笨。这都不会躲?”
陆渊本来还想说得重一些。
这么多年的修行,还会着了一个普通人的道,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但是看着透过白帕的血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烦躁地叹了口气。
他看上去下手很重,但是只有陵川渡本人知道他动作堪称温柔。
陆渊看着伤口好像止住血了,便想走过去看看明潇潇。
但是他一动,陵川渡就像他的影子,随着本体不自觉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别跟着。”
“……”陵川渡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她怕你,看不出来么。”
陆渊慢慢走近明潇潇,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明潇潇涣散的瞳孔良久才重聚,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你看到什么了。”陆渊看到明潇潇误伤了陵川渡,就已经记起来她是谁了。
[明潇潇,年二十,回香坊舞女,本月初七惊悸多魇。]
她是本月第一个患有离魂之症的人。
明潇潇靠着房门,微弱地喘着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冷汗打湿了她的乱发,狼狈地粘滞在她的脸侧。
“我观姑娘命灯微弱,恐怕是短命之兆啊。”陆渊装作仔细打量着她,像极了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
明潇潇撑着房门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走,细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