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池落说完就去炒菜了,小于总环顾四周,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个能坐的椅子。
正午的阳光从古朴的木窗照进来,正好停留在池落的床铺上,把灰扑扑的旧被褥晒得干爽温暖。
地上门窗上都一尘不染,于苍染想起来,寺院无论哪个角落都很洁净,这都是池落每日辛勤打扫的结果。
于苍染在项目上八个月,见过很多为了要到更多租金或管理费,把老宅说得天花乱坠的人。有的甚至恨不得从祖上八辈的渊源开始讲起,讲得声泪俱下,有多么舍不得将老宅交给项目公司。但拿到钱,转眼变了,直问项目公司要不要干脆把老宅子买下来,价钱好商量……
但实际上,大部分老宅都需要修缮。一提到修缮,这些人便避而不见,生怕要他们掏钱。
池落对寺院是真心爱护,而且是完全不计得失不计回报的。
“你傻站着干什么?”池落两只手端了三盘菜进来,“快快快,坐下。”
于苍染正想着往哪儿坐时,池落就把三个盘子放在了大通铺上。
“……”小于总打破了不在车上进食的原则,但不在床上吃饭这件事没得商量。
“是不是别扭?”池落问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地上就不用扭着吃了。”
他见于苍染不坐,起身出去给他搬了个小马扎回来,递给他一碗米饭,“你事儿真多!是不是还得洗手才能吃啊?”
小于总点点头。
池落做的饭菜出乎意料的好吃,虽然都是素菜,但蔬菜新鲜,味道鲜美,连米饭都蒸得喷香软糯。
“师父做饭比鬼做的还难吃,为了避免饿死,我四岁就自己做了。”池落说道,“你要觉得好吃,以后可以常来吃。”于苍染每天来帮他打扫寺院,虽然臭毛病一堆,但人很好,池落把他当朋友,“只要你不提开发的事,咱就是朋友。”
于苍染刚到嘴边的话被他堵了回去,换了个话题,“池先生。你是出家人吗?”
“叫我池落。”池落难得的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啊,但我师父不承认。”
据于苍染了解,僧人出家需要由师父剃度,颁度牒。池落说他师父不承认,那就是说他没有剃度,也没有度牒。他师父圆寂了,除非另拜师门,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成为真的出家人。
池落拉着自己长发的发梢看了看,然后烦躁地胡乱胡噜到脑后。
于苍染:“你师父为什么不承认?”
池落:“我也问过他,他每次都搪塞我。说我六根不净,说我顽劣、成天惹事,说我不适合出家,还有一次甚至说他要给我剃度了,谁不会饶过他?我出不出家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只要我愿意、佛祖愿意不就行了!”
于苍染:“六根不净?”池落什么都吃,还酷爱吃肉,喜欢钱,说话也没有个讲究,那天跟王村长对骂也是让他开了眼……这些都是出家人不能做的。
池落笑道:“我是孤儿,师父捡到我,把我养大的。他说我小时候营养不良,就从村民那里要来肉做给我吃,他说,神佛不管你吃什么,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戒律上从不要求我。哦,但他要我必须持一戒。”
于苍染:“哪一戒?”
池落:“色戒。”
“其他戒可以破,为什么色戒不能?”
“色是心魔啊……”池落支着腮帮子,看着于苍染,“你长这么帅,肯定能理解吧?”
于苍染:“理解什么?”
“我师父让我留长头发,遮着眼睛。他说我长得太招桃花了,又心软,色戒必须持。”池落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地说,“怕我还没尝到爱情的甜头,先把自己折进去。是不是亲师父啊,哪有这么咒自己徒弟的?”
“……”
小于总在法事当天理解了池落这句看似是大言不惭的话。
二月初二,诸泰镇、安宁村、落水村、庆山村,以及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无妄寺祈福。
法事从早上日出到晚上日落,持续整整一天。无论什么时间来祈福,都是可以的。
但大家还是想赶早上最早那场大法事,多沾点福气。
所以天还没亮,上山的路就满是人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密林中升起了袅袅白烟,晨钟响起,隐约能听见诵经的声音。
韩浩打着哈欠,跟在于苍染后面走进山门。
天王殿里的排队拜佛的人都排到了门口,他们俩不拜,径直从左侧绕到后殿门,韦陀手里空空如也,横眉怒视着前方。
韩浩听老板讲了韦陀含义,今天亲眼一见,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所以无妄寺的意思是,不是老子不能,而是老子不想吗?哈哈哈,跟池落这个人一样任性。”
大雄宝殿门口的香炉香火缭绕,紫金色的香烟氤氲而上,殿内梵音悠扬,殿前排队的人比天王殿的还多,信众双手合十,虔诚安静地等候。
几个小孩儿天还没亮就被从被窝里揪出来,闹也闹过了,哭也哭过了,在这儿见到了同病相怜的朋友,阴霾一扫而空,绕着黑塔和古树追跑玩耍起来。
排队的人都是等着师父给祈福的,韩浩站到队尾也跟着排起了队,说他妈给他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来求姻缘,还得给她拍视频证明。
于苍染是无神论者,就算池落说的是能量气场之类的话,也无法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