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什么时候把钥匙插进孔里,什么时候按下井号键;遥控器藏在口袋里,等里德尔那群人出来,等玻璃门关上,然后……然后……
  他在这个房间里想了太多次这些事,以至于原本还算明亮的屋子好像也变得和那个酒厂一样黑暗。他觉得他就要失去知觉和感受的能力了,只有在弹奏那首几个月前他亲手写下的曲子——任那些音符承载着泡沫般易碎的幻想再流淌一次——再多那么一次。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感到身体的温热。
  只是那温热底下潜藏着彻骨的寒冷。
  这因此是他最后一次奏响它。
  最后一次。
  所以当哈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琴房里,又没有任何解释地离开过后,德拉科怔在门边,足有六十秒的时间,想不起也不知道怎么移动。
  不见到哈利,不去看他——这是他躲避人群的另外一个原因,并且在梦中也尽可能地执行着。这听起来多么荒谬,考虑到是自己选择的回到哥本哈根。
  但他就要承受不下去了。一边谋划着杀了小天狼星·布莱克,一边在梦里看着那个和波特一摸一样的男孩对自己露出比之前似乎专注了许多的目光……他宁愿那人和先前一样冷漠,那么他也许就能看他一眼,然后离开。
  也许这就是他该做的事。
  入睡前,德拉科偏头看着床底下露出的一角《安徒生童话》,沉默地想。
  假面舞会就在今夜,而他知道哈利会去。也许今夜之后——再看一眼之后,他就能把这一切都放下。
  他会真正地清醒过来,记起那原本就是一场梦。
  ......
  而梦的意义原本就是晦涩难解的。
  什么被遗弃,什么又在不经意间以繁杂交错的形式出现,都有着理智无法摸清的规律。一些深沉的、时间之外的声响就是在这样的混沌中,如同闪电过后的轰雷那样迟迟涌来,翻卷着荒原上的风和雨,直到在城墙脚下浇灌出微小的嫩芽。它们绽开在破晓之际,它们在昼与夜重叠的边缘悄然生长——它们隐姓埋名。
  哈利在那晚回到哥本哈根,带着那个几乎在他心里成为必然的猜测,浑身没有一处不因情绪的冲撞而发烫,却又翻滚着不知所措与忐忑。
  新年的热闹气氛才将淡去,又被舞会的消息掀起了一阵更加欢快的风波。北方旅店作为举办地点,早在主日结束之前便布置好了待客的走廊,冬玫瑰和云杉叶织成的花环从楼梯连到了宴会厅的拱门上,三层吊灯上的雕花烛台全部燃起,温暖的光芒满墙辉映,就连门外雪地中走过的人都频频扭头来看。
  哈利局促地站在楼梯底端一处没被花团淹没的地方,等待了足有半个小时后终于看见德拉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后者和自己一样,还穿着平时的黑色棉大衣和长裤,围着一条深棕色的围巾——宴会的服饰要到当天下午才能去取,这也是哈利在此等他的原因之一。
  “嗨……”
  哈利看着德拉科走到自己面前,轻轻打了句招呼。有了心事,他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好好看着面前的人了——而这也许引起了对方的疑惑,因为德拉科连回应他的声音都没有,只是无声地望着他。
  “我就是在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取衣服?如果你还没去的话……”他垂着眼睛说,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诚恳。眼角余光里,德拉科犹豫了一下,将双手伸进了外衣口袋。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他听见德拉科问。
  “也没……也没很久,我猜你会在这个时候下来。”
  “你其实可以——”
  对方似乎想要提出什么,话到一半又止住了自己。哈利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将他包围。
  哈利·波特,你要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所以?”他不敢继续这样看人,随即往门的方向点了点头。德拉科站在那儿,又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应了一声“好”,踏下最后的台阶。
  旅店门口,三辆马车差一点就把路完全堵住,上面垒着几十件陈旧的家具和木箱,与除夕那夜所见到的风格极像。哈利和德拉科前后踏出门槛,只见两个裹着棉袄的男人正从马车上搬下一架长方形的木钢琴——“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和伯爵先生提起这事?”一个带着毛线帽的年轻小伙子站在他们旁边,不舍地看着这件老东西,“它一定能拍出很高的价!我是可以就这么把它带走的……”
  “别吹牛了伙计!”其中一个搬货的人抬着钢琴,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又能从中赚到多少呢?那些老爷夫人们买得再多,你得到的也不过是最零头的那么点。信我的,这东西这么处置,要有价值多了!”
  “我暂且信你……”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回到马车最前头,翻身骑上了拉货的领头马。两个搬货男人互相对视一眼,把那架钢琴接着抬高,往旅店的大门里挪动。
  “快点快点——再不告诉爸爸就晚了!”与此同时,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小男孩急匆匆地从街上走过。她手腕上挎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碎花的野餐布。
  “妈妈,我们能不能坐马车——”
  “就是出城门去!我保证,一点儿也不远……”
  几日没下新雪,空气里挟着一种凝滞的寒冷。哈利起步前看了一眼德拉科,只见后者把下巴埋进了围巾里,刚好露出的嘴里漏出一道白色的雾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