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卢平凝望了他一眼,然后迈开步伐,向他走近。
“……德拉科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
那团云雾越来越浓。
谜团越解越少,哈利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感到困惑。他看见卢平微微歪着头,眼睛瞟开像是在思考如何确切形容自己的意思。
“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介于我是他的老师,”卢平犹豫了一下,“但我知道,他确实像极了一个坏孩子。说实话,我一直不喜欢他那样对你。”
问问题的人没有说话。
“但他和汤姆·里德尔,还有那天你见到的那些人……他们不是一种坏人……如果一定要用这个词的话,”卢平又想了想,“他并不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那团云雾忽然破开一个口,光芒就从那里穿过。
哈利轻轻震了一下。
“里德尔能用马尔福夫妇要挟到他,是有原因的。”卢平摇了摇头,“折磨孩子,用家人做要挟,把痛苦当戏看……自从里德尔杀了他的亲生父亲,他就不再完整了。之后再重演什么悲剧,也都正常。”
他自言自语般说完,看回眼神涣散着的男孩。
“德拉科还小,要是作为同谋抓起来,关不了几年也就会被放出。但这样的话,他的一生也就毁了。”卢平最后说,“牢狱生涯会改变人的很多东西,你的教父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一点。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默许了我的缘故。”
不过是个只在课上打过交道的老师,都能对他有这么大的信心。
哈利胸口鼓胀着,这才意识到没有什么比这更不愿意让他接受——
为什么他就不用脑子想想?想想一个同自己一般大的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要去杀人?再听听心底的声音——他难道真的相信德拉科下得去手?
站在那样的位置上,自己又会怎么去做?
霎时翻倒的酸涩搅起胸中热流,又叫嚣着要往喉咙上蹿。哈利及时止住了自己再想下去的趋势,抬头看着卢平,冲他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你总是看人这么好的,先生。”他有意用回了尊称。
对方花了一阵明白过来他的语境,在这之后又回以了温和的浅笑。
“这点你妈妈做得要比我好太多。你也和她一样,总知道怎样让善良成为自己的选择。偶尔,我还是会担心自己过于软弱……”
说话间,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天啊——我得回去了!唐克斯今晚在家,我还得帮着做饭,她那手一时半会儿可抬不动锅。”
这样生活化的句子像是过于遥远的梦,叫哈利恍惚了一下。他知趣地与卢平道了别,刚刚转身,就听见背后又来了一句:“对了!哈利!”
转过身,男人平站在草坪上,风吹过时脸上绽开了更为柔和的、温暖到融入阳光的笑容。
“唐克斯和我商量了一下,趁着下个月有空,我们打算把婚礼办了。等你考试结束——”
“我一定会来。”
哈利一口答应下,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草地上的光斑缓慢移动,风将银杏吹得沙沙作响。他看着卢平走远,嘴角的弧度慢慢消散。
天空中只悬着一丝单薄的云。男孩抬头望向它,终是望见那份遥远的、无法降落的惦记。
它浅浅颤动,失散蔚蓝之中。
……
夜晚都要怎么度过?
过去二十天,哈利没有一天不问自己这个问题。
五月十八号之前,所有的忧心和焦躁都绑在了小天狼星和特案组其他人身上;五月十八号之后,却只有无尽的落空和迷蒙。逐渐真实的安稳之中,失眠仍然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让他在身体不适之余,甚至对夜晚本身感到害怕。
没有那场梦之前,他都是怎么睡着的?哈利不太记得了。过去大半年,他早已习惯到点便被童话世界牵引般的睡意带走;闭眼之后,那个男孩的身影也总会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仿佛接壤而至所有梦境的序曲。再小的时候,在德思礼家的碗柜里,他时常会抱着达力扔到花园里又被他捡回来的玩具兔,或是一本《海的女儿》,望着鸡蛋那么大的头顶灯泡,幻想有一天,生命里的某一天,会有个人来把自己接走,走出这个狭窄的、暗无天日的角落。
他的愿望实现了。从小天狼星出现在门口那天开始,像是个异世界的奇迹。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害怕的事。除了失去。无力控制的失去。
所以当夜晚的空白再也无法被另一个世界的色彩填满,焦灼和噩梦散去之后,哈利越来越多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随着离开那本书的时间增长,越来越明显,越钻越深。
他开始觉得扔掉那本书是个错误的决定。
金苹果的事怎么办?那个世界是否就会这样消失?那么那个男孩呢?他——
哈利不敢细想这一点。这是他唯独不敢细想和面对的一点。
那个没有温度的触碰还在嘴角时常徘徊,像是幻觉一般的风,要他不得不频频记起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对此,他找不出其他的任何答案——不然德拉科·马尔福为什么会要靠近他?他不是在打他吗?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以至于让他做出那样的举动——让自己在那个时候其实也想那样做?
除非自己那天的猜想是对的。除非这二十天、过去大半年来,他从未把心放在第二个人身上过。这是最合理也是最自然的解释。然而几乎把他逼疯的是,是他亲手把马尔福送进医院的。直到今天,他才出院,且显然没有痊愈到可以回到学校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