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你们要知道,你们应该这样站着,”练习范本说,“请看——像这样略为斜一点儿,用力地一转!”
  “啊,我们倒愿意这样做呢,”哈尔马写的字母说,“不过我们做不到呀,我们的身体不太好。”
  “那么你们得吃点药才成。”奥列·路却埃说。
  “哦,那可不行。”它们叫起来,马上直直地站起来,叫人看了非常舒服。
  “是的,现在我们不能讲什么故事了,”奥列·路却埃说,“我现在得叫它们操练一下。一,二!一,二!”他这样操练着字母。它们站着,非常整齐,非常健康,跟任何范本一样,不过当奥列·路却埃走了,早晨哈尔马起来看看它们的时候,它们仍然像以前那样,显得愁眉苦脸。
  星期二。
  当哈尔马上了床以后,奥列·路却埃就在房里所有的家具上把那富有魔力的奶轻轻地喷了一口。于是每一件家具就开始谈论起自己来,只有那只痰盂独自个儿站着一声不响。它有点儿恼,觉得大家都很虚荣,只顾谈论着自己,想着自己,一点儿也不考虑到谦虚地站在墙角边的、让大家在自己身上吐痰的它。
  衣柜顶上挂着一张大幅图画,它嵌在镀金的框架里。这是一幅风景画。人们在里面可以看到一株很高的古树,草丛中的花朵,一个湖和跟它连着的一条河,那条河环绕着大树林,流过许多宫殿,一直流向大洋。
  奥列·路却埃在这画上喷了一口富有魔力的奶,于是画里的鸟雀便开始唱起歌来,树枝开始摇动起来,云块也在飞行——人们可以看到云的影子在这风景上掠过……」
  哈利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把书放在被子上,右手抬起来捂住眼睛。
  如果说《卖火柴的小女孩》和《丑小鸭》让他因为回忆而酸涩,那么这则故事只有让他沉重到难以呼吸。文字里的奥列·路却埃越是有趣,他就越是为丢下了那个世界而感到自责,甚至不堪面对。
  教堂里那位老人星空似的双眼不断闪现眼前。许多次,他想要放下这本妈妈给的书,承认自己再也没法像其他人——没有进过那个世界的人一样,心平气和地读完这些故事。所有的感受太真实也太错乱。过度熟悉,又因为白纸黑字的描述和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相差之大而无动于衷。
  心底某处,他却为找到一丝寄托而感到庆幸。那本书再也找不回来了。他试过去翻宿舍下的花坛,最终一无所获。
  除了熟悉感,他又能找到什么?
  哈利把手放回书上,睁开双眼,跳过了《梦神》接下来的十五页,翻到下一篇。
  「夜莺。
  你大概知道,在中国,皇帝是一个中国人,他周围的人也都是中国人。这故事是许多年以前发生的,但是正因为这个缘故,在人们没有忘记它以前,值得听一听。这皇帝的宫殿是世界上最华丽的,完全用细致的瓷砖砌成,价值非常高,不过非常脆薄,如果你想摸摸它,你必须万分当心。人们在御花园里可以看到世界上最珍奇的花儿。那些最名贵的花上都系着银铃,好使得走过的人一听到铃声就不得不注意这些花儿。是的,皇帝花园里的一切东西都布置得非常精巧。花园是那么大,连园丁都不知道它的尽头是在什么地方。如果一个人不停地向前走,他可以碰到一个茂密的树林,里面有很高的树,还有很深的湖。这树林一直伸展到蔚蓝色的、深沉的海那儿去。巨大的船只可以在树枝底下航行。树林里住着一只夜莺。它的歌唱非常美妙,连一个忙碌的穷苦渔夫,在夜间出去收网的时候,一听到这夜莺,也不得不停下来欣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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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白雪皇后
  接下来的三天,哈利每晚都在故事的陪伴当中度过。哀伤或者平静,那些奇幻浪漫的字句紧紧握着他的双手,叫他在被思念扼住喉咙的时候有个角落可逃。
  马尔福已经有阵没有消息。平安出院的结果确认之后,卢平和韦斯莱先生便不再把这个男孩的情况放在关心范围中。这几乎要把哈利逼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有理由继续打听德拉科在干什么。潘西·帕金森偶尔从考场另一头投来恶毒的目光,他便把这解读为她已经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惹的祸,且多半是德拉科告诉她的,且自己多半是坏人的角色。
  天气逐渐转暖,步入六月,许多男女孩都脱掉了校服外套,单穿一件衬衫在教学楼间来回穿行。秋·张在这个周末甚至穿起了纱裙,挽着塞德里克的手在哈利低沉走过时出声叫住他。
  “只是考试的压力……”
  面对秋的关心,哈利挤不出一丝笑容。考试还有三场就要结束了,均匀分散在下个星期的三天。他盼望着它们结束,又害怕着它们结束。假期一旦开始,他便再没什么事可以填充煎熬般的日子。
  在那之后,三个月的暑假意味着他三个月都见不到那个男孩。他该怎么办?把困惑和忧心揉成一团塞进心里期待它在秋天以前完全消失?等待自己平静然后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想见德拉科吗?
  对于这个问题,哈利只要一想就头疼欲裂。随着越读越多的故事越来越严重。
  妈妈给的《安徒生童话》是一本只有三十篇故事的精选合集,里面的童话大多是耳熟能详或是简短的、适合孩子读的那些。尽管这样,哈利还是在其中发现了许多自己接触过的人、到过的地方。他们躺在纸张上,述说着自己的故事,却让哈利只想转身回头,在那些道理明显的寓言(“富有教育意义的图画”)和三言两语带过的悲剧之后,寻找那个无法被解释,也缺乏定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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