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顾惜朝有那么一瞬,希望时间停滞,永远不要流动。
  有娘亲,有师父,有大师,或欢声笑语,或静谧宁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看看身旁的红袖,又看向前方的诸非相与张厚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诸非相偏头往里望恰好看见顾惜朝面绽笑容,触及到他的视线,少年笑意微微收敛,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诸非相忍不住微笑,他姿容如玉,此时笑起来如云破月来,整个人都像在闪闪发光。
  与他曾经的笑容似乎有所不同。
  顾惜朝微愣,不再收敛,大大方方地回以一笑。
  *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游并不会耽搁顾惜朝的学习,反倒令他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求知若渴,学到了一些不曾接触过的知识。
  诸非相见多识广,偶尔兴致来了便会讲一些有趣的故事,引人入胜,连红袖与张厚心也开始期待起诸非相讲的故事,每当诸非相有讲解的意向,其余三人便安静地倾听起来,十分捧场。
  诸非相时不时地会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活了许多年,在那些漫长的年岁中,这样的景象寥寥可数。
  “大师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博闻强识?”
  顾惜朝好奇地问他,少年的问题发自内心,目光诚挚,并不令人感到冒犯。
  诸非相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答曰:“你把年纪轻轻改一下便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顾惜朝皱起鼻子:“大师又这么说,你分明长得很年轻,说你是师父的儿子也不奇怪。”
  忽然被cue的张厚心:“……”
  他点头附和:“从外表来看,惜朝说的没错。”
  诸非相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他的年龄确实有水分,但外貌应当也不至于年轻到成为张厚心的儿子吧。
  “不说像不像儿子,我看起来像他的弟弟么?”
  诸非相问。
  顾惜朝与张厚心陷入沉思。
  红袖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委婉道:“像张大哥父母的老来子。”
  顾惜朝无条件附和,认真地颔首同意。
  诸非相:……说到底不还是不像。
  他摆摆手,笑了起来:“不能以貌取人,我看似年轻,也许是个活了许多年的老妖怪呢。再说,长得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
  顾惜朝虚心求教:“什么好处?”
  诸非相微微一笑:“你猜?”
  顾惜朝百思不得其解。
  张厚心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与诸非相曾同行过两三个月,大约是懂得诸非相口中的“好处”是指什么。
  诸非相虽然有头发,也吃肉喝酒,但他喜欢别人叫他大师,曾经也确确实实是个和尚。
  世人提起和尚,不外乎“感化众生”、“劝人向善”、“回头是岸”等印象,最强烈的印象必然是头顶光光寸草不生。就像明明有头发却还要自称和尚一样,诸非相与慈悲为怀的出家人的印象个个不沾边。
  但出于许久以前的经历,他对“和尚”这个称呼有着非同一般的在意,对和尚的本职工作自然也是在意无比。
  “好处”自然是指能让他行侠仗义普渡众生的事啦。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江湖纷乱,也许不经意间便会被卷进事故之中。
  离开杭州城半个月,他们在杭州一个下辖的县上落脚,此地风景秀丽,有山有水,颇为繁华。
  他们刚在客栈里安置好,诸非相抬腿便要往外跑,顾惜朝目光殷切又期待地瞄他,诸非相大发慈悲,朝少年露齿一笑,拎着顾惜朝就往屋顶跃。
  顾惜朝:“……!!!”
  “大师!”
  他一张嘴,被灌了一嘴风,进城时灌进马车的风温暖柔和,但灌进嘴里的风一点儿也不柔和。
  “嗯?”
  “你要去哪里!”
  顾惜朝头一次有这么个体验,惊慌过后便是新奇,在诸非相手上努力抬着头去看诸非相,然而半扎的头发糊了他一脸,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诸非相的轮廓。
  “去好玩的地方。”
  诸非相语调上扬,似乎很开心。
  两人落在县城中最繁华地段的小巷中,诸非相抱臂看顾惜朝整理衣裳,事毕后对他潇潇洒洒地一挥手,转身走入热闹之处。
  顾惜朝一头雾水,加上是第一次与诸非相两人单独外出,又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心生向往,心情十分复杂地跟上了诸非相的脚步。
  街边有人卖糖画,诸非相要了只老虎,顾惜朝拧着眉想了想,要了只飞鹰。
  两人等了约一刻钟,人手一只糖画继续向前走。
  顾惜朝咬着糖画,心想这似乎不太适合诸大师的作风。
  ……不过这样也不错。
  街道上人来人往,顾惜朝一个恍神,险些撞到一位路人身上——但诸非相揪着他的领子拦住了他。
  那路人粗眉横眼,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颇为凶恶,恶狠狠地瞪了顾惜朝一眼,抬眼瞥见诸非相的面容,怔了一怔,迈步离开。
  他所行之处,行人皆不自觉地避让,如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
  诸非相的视线追着他头顶的数字,直到人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顾惜朝举着糖画,神色怔忪。
  诸非相细看他一番,转着手里的糖画,问他:“你莫非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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