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鸩苍的手里握着那把磨锋利的刀,沉思地想着什么。
  “刀给我吧,我把它洗干净。”她说。
  他转过眼睛去看她,把刀递给她:“我没有记忆也没关系。”
  她接过刀,放在水盆里洗掉磋磨出来的泥:“你真的那么想吗?我觉得不是。”
  失去记忆的鸩苍经常会出神地思考,看起来又寂寞又可怜,连自己的剑都无法驱使。
  他低着眸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她把刀放回原处,主动去握他的手:“果然冷了。”
  磨了那么久的菜刀,本就显凉的手更加冷了。
  他熟门熟路地收紧手指,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最近她接收记忆的能力越来越强,从痛苦不堪变成了平静地走马观花路过别人的一生,连同他们的喜乐、痛苦和挣扎一起继承。
  接收记忆的时候,鸩苍依然在她旁边。
  厚重的斗篷层层叠叠笼罩在她身上,带着熟悉的血盐味。
  “你在想什么?”她恢复过来,看向怔怔注视着她的鸩苍,问了一句。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他眼睫动了动:“我不敢告诉你。”
  她想起那份记忆里斑驳晦暗的画面,微微撇过了头,不再和他眼神相交。
  他看着她的嘴唇:“你在想什么?”
  她想起他的回答,便顺着道:“我不能告诉你。”
  他神色一动,秀目中流露出莫名的情绪。
  鸩苍松开她后,她说:“把手伸过来吧。”
  他顺从地伸出手。
  “手套。”她简单地吩咐道。
  他摘下手套。
  她把手上那枚记忆晶体放在了他的掌心:“你的。”
  他失神地凝视着她。
  她笑得很平淡,有些犹豫:“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去认识你的过去吧。”
  每次她接收记忆的时候鸩苍都会在她旁边,这次轮到他了,她当然也要同样待他。
  鸩苍的反应就像她第一次接收记忆那样。
  他浑身发冷汗,她拥抱着他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手臂和胸膛上硬邦邦的,绷紧肌肉,睫毛颤抖着,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法掀起眼皮,呼吸声中压抑着痛苦。
  他重新经历了一遍他曾经度过的短暂又灰暗的时间。
  “不要怕,有我在。”她抚了抚他僵直的脊背,试图让他安定下来。
  他摸索着去抓她的手。
  她会意地握了上去,和他冰冷得可怕的肌肤相触碰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用力回握住,力道大得有点发疼。
  他身体无力地向她的方向倾侧,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
  感觉到鸩苍逐渐平缓下去的呼吸,她才意识到这些天来她接收记忆的能力确实突飞猛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窗格里洒进来淡而冷的月光。
  她手臂都快麻了,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以为他睡着了,便试着把他扶起来。
  “……谢谢。”
  她却忽然在耳边听到了呓语般的道谢。
  声音带了喑哑,除此之外,清透沉厚如磨砂玻璃的声线和平时相差无几,但他说话间透出来的语调却属于初见时的鸩苍。
  她抱紧了他:“欢迎回来。”
  第103章
  月钟上的时间显示深夜十二点,整。
  “你醒得很会挑时间呢。”她调侃道。
  鸩苍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麻烦你了。”
  从刚才开始接收记忆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全程搀扶着鸩苍的绫顿浑身都泛着酸麻感,便起身动动不怎么协调的身体。
  她顺便走过去点亮了屋里的灯。
  灯光燃烧着白色的焰火,在光芒的摇晃下,鸩苍的脸色显得格外脆弱而苍白。
  他靠坐在床上,身躯却像平时那样毫不松懈地绷直,他的目光正缓缓追着她,就像这些天来缄默无言地注视着她一样,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像刚适应一具新身体的木偶一样,终于把麻木的四肢缓过来了,回头看向他:“饿吗?”
  他摇了摇头:“你休息吧。”
  这样一比较,果然和失去记忆后有很大的区别,她不知为何有点遗憾地想。
  次日,白寒的曙光四散后,岛上葱茏平静。
  鸩苍的记忆回来了,她终于可以提出后续:“鸩苍,现在我可以送你回去,或者也可以送你去你父亲的故乡,或者你有其他安排。”
  他正用昨天刚磨得锋利的菜刀熟练地把蘑菇切成薄片,闻言,手上的动作迟疑了片刻:“我会回去。”
  鸩苍放下刀,把蘑菇片拢到滤水篮里,他垂着眸答道:“因为我还有没报的仇。”
  她捋了一遍鸩苍父亲的记忆和鸩苍的记忆,一下子从中捋出了不少仇家,因为她自己也感同身受,她很能理解:“注意安全。”
  他的手拧上了竹管水龙头,手背上的青筋分明,顿了顿,才轻声道:“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她笑着摇头:“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他似乎想到什么,低了低头,笑起来:“你有我的回忆。”
  那份回忆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充斥着阴暗昏黄的天色、潮湿散发着臭味的角落、可怖诡异的祭祀仪式、难以入目的崎岖脸孔、恶毒肮脏如蟑螂的言语、血和干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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