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简婕在家门口深呼吸了几次,压制住激荡的情绪,去看顾念北。
  门一开,顾念北已经沉沉睡去了,写字桌上横七竖八摊着还没来得及收拾文具和书本。
  简婕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想帮他整理一下,一张作文纸突然映入眼帘,标题是:和爸爸一起做过的开心事。
  简婕没有任何偷看的想法,但爸爸二字像针一样瞬间扎进了她的眼睛,捏着稿纸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一目十行,匆匆看完了。
  顾念北写的是爸爸教他玩电子游戏的事,爸爸怎么教他捡宝换装备,怎么边和他并肩杀敌边爆粗口,怎么在他失误的时候亲呢地打他的屁股,胜利时会和他击掌庆祝......
  写到最后,他说:“和爸爸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写这行字的时候大概太用力,笔力透纸,差点戳破了,旁边有一团可疑的水痕。
  这写的哪是他爸爸啊?顾明台一向异乎常人地自制,从不把时间花在浪费生命的事上,更何况游戏?
  他写的是对门那个不靠谱的周小松,可即便他这么不靠谱,他依然感觉到了幸福,有爸爸陪伴的幸福。
  简婕久久盯着那张纸,一颗硕大的眼泪突然也下来了,吓得她赶紧把稿纸拿开了。
  床上的顾念北动了一下,简婕紧张地看着他,呼吸都屏住了,好在他不过翻个身,脸往枕头上一偎,吧唧了几下嘴又睡着了。
  睡着的他面容安静,眉宇间一团稚气,分明还是以前那个奶声奶气粘着她不放的小男孩。
  简婕赶紧溜了出去,快步走到餐桌那里抽了张纸巾捂住了脸。
  顾明台走后,他们娘俩所有的泪都在葬礼上哭干了。简婕是强迫自己坚强,麻烦事太多了,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可小小年纪的顾念北也再没掉过一滴泪,更没和简婕提过他半句。
  不提并不代表他不在乎。
  太疼的伤口,会让人不敢去触碰;太深的忧伤,也让她不敢去安慰;太残酷的残酷,有时候,不敢去正视。
  可现在,简婕不得不正视现实:她的儿子,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
  当别人过父亲节的时候,当他第一次用剃须刀的时候,当他去男澡堂的时候,当他结婚的时候,他身后永远缺那么一个男人。
  光想一想都让人悲伤得喘不上气。
  简婕无声地哭了一会儿,默默擦开眼泪,起身去房间找换洗的衣服,痛苦归痛苦,日子还是要过,澡也得洗。
  拉开衣柜的抽屉,里面居然有一盒香烟,她顺手拿了起来,抽了一支出来。
  香烟雪白细长,是很早以前韩秀云剩下的。
  鬼使神差一般,她走到阳台点了一支,薄荷味的,凉凉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呛。
  那是个银蓝色的夜晚,霜浓月薄,树上的叶子已经变黄了,在凉风中瑟瑟作响。
  简婕长长吐了一口白烟,看着它在夜色中袅袅消散,胸口的淤塞也跟着消减了一些。
  她连抽了两支烟,澎湃激烈的情绪慢慢落了下来,又静静地蛰伏在体内不动了。
  第二天还要上班,简婕在水泥栏杆上摁灭烟头,转身去洗澡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听到她进屋后,这边阳台上的周小松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腿脚,身下的竹躺椅立刻嘎吱了一声,寂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惊心动魄。
  他并没有窥探她人隐私的癖好,是他先来的。
  只是这夜晚太寂寥,太安静,静得他能清晰地听到她的脚步声、叹息声、还有打火机打火的声音。
  黑暗中嗅觉也变得敏锐起来,他很快闻到了烟味,是的,以前的五好学生,现在也会抽烟了。
  这让他非常意外,也无比忧伤。
  她和他不一样,他的底色本来就是悲凉的,这个世界亏待他,他也不肯好好做人,乐一刻便是赚一刻。
  她不同,她一心一意做人,活得那么认真那么热烈,却也是这样的收场。
  周小松在阳台上躺了很久,后半夜的时候云突然散了,月亮跳将出来,又圆又亮,原来是个满月夜。
  银色的月光如同清冷的白练,又像寂寂无声的牛奶,沐浴着躺椅上的他,把他整个人都浸凉浸透了。
  第12章. 临时男朋友
  整个早晨简婕都有点萎靡不振,顾念北非常敏感,吃饭时往她脸上看了又看。
  简婕知道自己眼皮有点红肿,强笑道:“昨天晚上房间进了个蚊子,没睡好。”
  “要不你今天请个假吧!”
  顾念北快速地收回自己关切的视线,舀了一口粥,别别扭扭地说。
  简婕心里一暖,伸手想摸他的头顶,他立刻躲开。
  简婕只好无奈地笑,这孩子,真是到青春期了,以前恨不得长在她身上,现在却排斥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
  顾念北匆匆吃完饭,拉起书包往外冲,简婕跟着把他送到了楼下。顾念北非常纳闷,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明显不对劲。
  简婕还沉浸在昨晚的情绪里,对眼前这个背着超大书包的孩子充满了歉疚和怜惜,本想伸手摸摸他疑惑的小脸,又怕被嫌弃,默默缩了回去,说:“过马路要看红绿灯,跟着人群一起过,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是妈妈发工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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