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与昨晚的热闹不同,偌大的宅邸弥漫在安静的灰暗光线里, 她按照柯里昂老夫人的介绍,一路摸索到起居室,找到了水壶和它边上干净的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一口气喝掉半杯水,她才止住整夜的干渴,握着杯子,腰靠在茶水柜,欣赏起眼前的美景。
大片的玻璃墙外,船只驶离游艇俱乐部的水道静得没有波纹,对面的别墅尚在睡梦中,艾波的视线偏转,向水道尽头的太浩湖望去,平静的湖面笼罩在黛色天穹之下,对岸的杉树林和更远处的高山仿佛不知名巨物投下的两道深沉而隐秘的阴影,包裹住微亮的湖泊。
一阵轻微又凌乱的呼吸,将她的注意力从朦胧到近乎永恒的美景中拔出,这才发现起居室角落的单人沙发、隐隐绰绰地坐着一个人。
男人的面庞藏在灰蒙的晨光里,看不真切,只勉强看到深邃的眉弓和挺拔的罗马鼻。该说不说,这男人长得真是该死的好看。
“早安,柯”艾波及时改口,“迈克尔。”
“早安,布德曼小姐,睡得还好吗?”
不知是否错觉,艾波莫名觉得他的嗓音干涩,仿佛竭尽全力在压制某种深藏已久的渴盼。
“睡得不错,感谢招待。”她犹豫一瞬,问道,“需要给你倒杯水吗?”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怔愣了几秒,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旁的茶水柜,拎起水壶哗啦啦倒了一满杯。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两人最近的距离不过三十厘米,近到她看清男人还穿着昨日的衬衫,皱皱巴巴地包裹鼓囊的胸肌,近到鼻尖充斥着凉薄的、森林似的好闻气息。
她没忍住,又看了男人一眼。他正在仰头喝水,喉结一动一动地,几滴水珠自唇角逸出,沿着喉部曲线滚落,莫名有趣。
有趣?艾波顿了顿,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对她来说,富有魅力的男人、优渥的生活,仍有一定的诱惑力,但她清楚,这些只会麻痹她的心灵,带来到怠惰和软弱将影响她的判断力。
光线逐渐变亮。
仿佛天穹掀开了一角,高山之上陡然出现一条发亮的天际线,紧接着,光线继续扩大,丝线般洒落如镜般的水面,缓慢而吝啬地投下一两片金色波光。
谁也没有说话。望着倒映天空的湖水从破晓的玫瑰紫转变为金黄,最后化作深邃剔透的蓝。
“艾波娜?你在这里呀,”桑德拉急匆匆地走来,“我和妈妈要去里诺的小教堂做礼拜。”
“我可以一起去做礼拜吗?”艾波问。她还没去过里诺。
桑德拉觑着客人身后的迈克尔脸色,那张比丈夫更为俊秀冷静的面庞分明没有多余情绪,但她愣是从中看出一丝惊惶和恐惧。她暗自咋舌。
“不太行。”桑德拉摇头,找了个理由说,“我们之后要回卡森城,不回来了。”
艾波心底闪过疑惑,老太太帮忙照顾孙子孙女在意大利家庭还算正常,但柯里昂老爷子还在这里,按照惯例,她不是更应该陪在丈夫身边吗?
面上,艾波失望地表示下次有机会再见。她跟到停车场,柯里昂夫人已经在车里了,桑德坐进驾驶座,车后座她的三个孩子吵翻了天。
老妇人对艾波俏皮地挥手:“艾波娜,我们下次见。”
又和她身后的迈克尔交代:“你好好管着你爸爸,别整天就知道侍弄那几棵辣椒、番茄。”
过了半小时,黑根领着老婆也来和她道别了。两个孩子乖乖地站在母亲身旁,律师诚恳地说:“比兹堡那边的生意需要我打理,实在走不脱人,布德曼小姐。”
“好的,希望下次见面是在纽约。”艾波说。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桑迪诺。艾波正在吃早饭,隔着玻璃窗,远远地望见冷杉林环绕的大片空地,拄着拐杖的男人用力锤着弟弟的胸膛,又丢开拐杖,把弟弟揽进怀里猛揉头发。两人勾肩搭背地说了几句话,桑迪诺才在保镖的搀扶下,坐进黑色豪华轿车。
至于弗雷多更是不用说了,早在前一晚,他便带着妻子回到赌城桃源酒店顶层的套房,那是他们的家。
她朝坐在旁边座位的小男孩问道:“所以这幢房子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了?”柯里昂老爷子住在游艇俱乐部水道对面的小屋子,和他们的房子由一条连廊相接。
黑发棕眼的小鬼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碗里的培根和煎蛋。
他的头发柔顺地贴着头皮,发量很多,让人忍不住想摸。
艾波忍住像桑蒂诺揉迈克尔一样揉他头发的冲动,托着下巴望着八岁的小男孩,叉子拨弄着餐盘里的培根。她又说:“安多里尼,你爸爸可真热情,竟然会亲自下厨,他对每个客人都这样吗?”
安多里尼没有回答,三口并做两口地咽下食物,跳下餐桌,快步跑开。
“喂”把碗放进水槽啊
艾波叫了一半才想起他听不懂英语,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收拾餐盘,拧开水龙头开始洗碗。不管柯里昂家有什么目的,吃人嘴短,至少她不能做个恶客。
迈克尔和哥哥道别回到屋内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心爱的女人站在水槽前洗碗,碗盘轻碰混合水流的哗啦声,相互交织组成的声响,绵绵柔柔,像是打桩机般,遽然锤向他的胸膛,让他心口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