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不多时,轿车抵达目的地,并排停在斑驳的浅咖色旧车右侧。迈克尔没有叫醒她。
  白日的贝茨旅馆褪去幽暗阴森的恐怖氛围,老旧的木头门廊牵起几根黄色警示带,低级警员的身影时不时在客房的窗户和房门走过。
  旅馆后头别墅,更多的警员在山上忙碌。菲尔威尔的人手不足,特意从附近几个城镇抽调了警力。他们在二楼卧室找到贝茨太太干瘪的尸骨,又在果窖找到年轻女孩的手包、鞋子,已和家属电话确认。
  下一步就是寻找她们的尸体了。
  明黄警示带前,记者正在采访钱伯斯警长。
  “喂喂喂?”半秃的中年警长像打电话一样,试探性地对着话筒喊了几句,得到记者提示后,挺起胸膛,开始讲述他是如何在一小时内抵达案发现场,拯救无辜母子。
  他换掉了松垮的执勤常服,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气宇轩昂。
  “是的,警方早就察觉贝茨有古怪,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未将他抓获归案。”他嗓音冷峻理智,“近年来几起少女失踪案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到了贝茨旅馆。”
  “他性格过于内向,而且三十出头仍没有结婚,镇上的神父想要给他介绍好女孩,结果都不了了之,镇里人一度谣传他是同性恋。”后几个字钱伯斯说得很轻,生怕脏了自己的嘴。
  后面他倒是说得流畅,“可现在我们知道了,他只是个精神病,用心理学家的话说,叫什么来着?”
  “人格分裂。”记者适时提醒。
  “对对对,”钱伯斯大笑起来,“就是说他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目前看来,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不过,我认为,这些都不过是他犯罪的借口。”
  记者适时问:“所以您认为贝茨先生应该被关押进监狱,是吗?”
  “这是必须的!”警长斩钉截铁,仿佛正义的化身,“无论他身体里有几个人格,人都是他诺曼.贝茨杀害的。这个恶棍活该进监狱,甚至应该枪毙。”
  钱伯斯在副警长的位置待了近十年,原以为这辈子晋升无望,却天上掉馅饼般落下这么大的功劳,他当然要把握住。退一万步,哪怕这功劳不足以让他在局内往上爬,至少可以通过媒体,积攒自己的声望,搞不好能竞选镇长哩。
  正常来说,这样的想法不该出现在钱伯斯贫瘠的、被熏肉和啤酒填满的大脑,可谁让命运之神眷顾他呢?
  清晨在警局,他本想把案子撂给日班同事、自己回家睡觉,路过敞开的、还没开始审讯的办公室,偶然间听到那对男女的谈话。
  “把贝茨送进疯人院还不够吗?”是那位联邦探员。
  “当然不够。”女人就是他的情妇,她的回答充满野心,“我要上电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无辜的、差点被变态杀死的女人。”
  “然后你会得到什么?名声?这有什么用。”男人冷静而不屑地说,“我多给你一份零花钱,你消停些。这功劳值一大笔奖金,够我们去英国玩一趟。”似乎把她抱在怀里哄。
  “哈,”却只得到女人的嗤笑,“你这点钱算什么。贝茨的经历离奇,堪比柯南.道尔的小说,要是受到电视台或者广播公司的采访,不出一个月,整个西部、不,整个国家都会认识我。我又这么漂亮,弄不好好莱坞的导演会请我拍电影。我的租摆公司也能扬名,赚到的钱比你的工资多多了……”
  这一番对话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仿佛醍醐灌顶,顿时驱赶了钱伯斯的全部睡意,当下他立刻回家换上女儿结婚购置、只穿了一次的新西服,联系最近的报社和广播台,又亲自带队重返案发地侦查现场。
  同事乐于他接过苦差事,并未察觉其中机遇。钱伯斯怀着隐秘的自得,继续和记者说:“罪犯就是罪犯。我也是一个女儿的父亲,一想到我的女儿曾经和这样的变态近距离接触过,心里就不自觉被愤怒填满。我后悔没有早点发现真相,让那三对父母失去自己的小宝贝。”
  语气之情真意切,隔着车窗玻璃,刚刚醒转的艾波险些鸡皮疙瘩掉一地。诚然,她和迈克尔.柯里昂共同完成了这个局,但他们也不知道副警长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整个布局充满了信马由缰、情之所至的随意。成了,是惊喜;不成,是现实。
  他们没有商量过一个字,仿佛无言的默契,仅临场发挥,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便流畅如同圆舞曲的乐章,言语堆砌、你进我退,三言两语间挑拨得警长野心骤起。目前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她下意识地瞥了另一位布局人一眼。
  冷不丁和他目光对上,他神情专注而入神地凝望着自己,仿佛沉浸在某支陈年故曲、某场经年不忘的梦里。
  艾波说不清内心的想法,在她想要进一步压下心底因为他的注视而产生的情绪时,他的气息已经追逐上来,铺天盖地的。
  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刻偏头躲过了这个吻。
  温热的唇堪堪擦过她的脸颊,眼底映出她冷淡的神情。迈克尔一怔。
  “抱歉。”他坐回驾驶座,沉默地将车熄火,回头看了后座一眼,安多里尼依然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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