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来,我不吃你这套。”段宝令仍没有任何要上来帮忙的意思,“师父又不在,你就别装了。走在平地上摔倒,亏你想得出来,演戏也得有个度吧,难不成你还真是个宝宝?”
“师兄的名字里也有个宝字,如果我是宝宝,师兄当然也是了。”段宝银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我的宝宝师兄?”
段宝令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那么,我的宝宝师妹,赶紧起来行不行,不然待会着凉了,师父又要念叨我没照顾好你。”
段宝银拒绝了:“不嘛,我要师兄扶我我才起来。”
“那你就一直趴在这儿吧。”段宝令无情地说,继而嘻嘻一笑,对她挥了挥手,“我待会就要下山去,可惜,你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可吃不到我带回来的流心抹茶糯米糍了。”
扔下一句“拜拜咯宝宝”,段宝令转身就要走。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他就猛地顿住。
段宝银也听到了有人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没有去管,而是用撒娇的语气小声对段宝令道:“师兄,你怎么这样,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师妹呀?”
闻言,段宝令却没有再跟她唱反调,而是立刻大迈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伸手作势要去扶她。
段宝银接受了这份好意,把手搭在他的掌心,借力缓缓站了起来。
面前的段宝令喉咙动了动,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段宝银于是又问了一遍,同样直直地看向他,这回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严肃:“师兄,我是你亲师妹吗?”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从小跟自己就不怎么对付的师兄究竟喜不喜欢自己这个师妹,欢不欢迎她来长白山,分走他的地盘和本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师父。
她被师父捡回长白山的时候还是个婴儿,而自她能记事起,师兄绝大部分时候不是在欺负她,就是在想着该怎么欺负她,两人少有和睦相处的时候。
也只有在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师兄才愿意好好说上几句话。
两人视线相接,段宝令注视着她的目光也罕见地带上一点认真,叫了她的全名:“段宝银,你记住了——”
然而,就在此刻,段宝银的脑海中突然掠过在奈何桥边听到的话。
孟婆说,师兄是最希望她去死的那个人。
思及此,段宝银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凶手第一嫌疑人,然后在瞬间下定了决心,赶在他将那句误导了自己一辈子的话说出来之前,一下子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一耳光打下去,顿时发出响亮的一声。
段宝令:“???”
“师兄,你脸上有会飞的小虫子。”段宝银指了指他那现在跟自己一样通红的脸颊,十分无辜地说。
段宝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虫子呢?”
“飞走了。”段宝银遗憾地说,“唉,我真笨,师兄,我没打疼你吧?”
段宝令正要发作,却见一个身影从云杉和白烨后走出,脸上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千般可怜万般呵护地摸了摸段宝银的脸:“师兄怎么会有事呢,师兄心疼你还来不及,你这是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师兄可要心疼死了。”
段宝银泫然欲泣道:“师兄,这雪地太滑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方才为何不来扶我,是因为我吵着要下山,师兄还在生我的气么?”
“哎哟,这是咋的了?”一个苍老却仍然声如洪钟的嗓音传来,“宝令啊,你师妹还小,做师兄的凡事多让让她。”
听到这句话,段宝银当即用得逞的眼神看了段宝令一眼。
呵,跟我斗。
用他那套绿茶的样子骗骗谢昭还可以,在师父跟前,他就没赢过。
只见来人是个年逾八旬的老者,脖子比常人要长一点,一头苍苍白发随意用木簪固定住,头戴一顶草笠,身穿一袭薄薄的布衣和芒鞋,打扮十分寻常朴素,甚至可以说是随意潦倒。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配饰,只在枯瘦的手中虚握一根木棍。看起来是个扔在人堆里根本认不出来的老头子,就算让他和村里墙边的流浪汉们倒在一起,也不会有违和之感。
然而,这么一个流浪汉般的老人,就是如今整个仙门掘地三尺都没找出来的人。
传说中的鬼翁,段疏。
“师父!”段宝银像是刚发现来人一般,惊喜地扭头看去。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瞬间,她还是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
段宝银焦急地拍了拍裙摆上沾的冰雪,对着师父几步冲了过去,然后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蹭了蹭他长长的胡子,开心地又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的胡子长到几乎可以垂到地上,段宝银时不时就要手痒去摸一把。
此时的师父还比她高上许多,小小的段宝银能把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
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味,段宝银只觉得这个怀抱异常温暖,她衣上雪洇染出的湿意没有了,仿佛化成鬼后在人间飘荡的那三个冬天的寒冷都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
很快,她的笑容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从眼眶中传来的酸涩。
她有点想哭。
她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师父了。
此刻她才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回到了没经历过任何离别的日子,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