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世界上只有他在为他的右眼做一场无声的悼念仪式。
半个小时后,梁医生为许三多包扎完毕,取下带血的手套拍拍许三多的脸:“结束了。”
许三多半睁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麻药还没散掉,梁医生见怪不怪,只难得生出点感慨:“所以说,人体的每个部位都弥足珍贵,你们这些人不懂,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就算是你本事大,能用上仿生部件,接下来还不是无穷无尽的排异反应把你折磨到死。”
“十多年前我就见过这样的地狱,好不容易被禁止……好不容易啊。”
许三多的左眼在他的话语里终于微微转动了一点。
“睡吧,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顷刻之间就让许三多陷入深深的睡梦中。
另一边,陈嘉北失魂落魄地从维修店走出来,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骂道:“修不了就修不了,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城市找不到一个能修的。”
这么想着,陈嘉北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对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凭多年摸爬滚打的经历,他不敢再在这里停留,拔腿就跑。他笃定,一定是这个东西被人看上了,要来抢!
许三多啊许三多,怎么遇到你碰上的都是倒霉事!
好不容易才甩掉那群人,陈嘉北到诊所后又要联系人来把许三多送回家。临走前梁医生数着钱,皱眉:“诶,你不买点药回去?他术后还得吃消炎药。”
陈嘉北的积蓄基本都在梁医生手里了,只得咬咬牙:“家里还有!”话语刚落,一盒药就被梁医生甩过来:“算了,就当我做了单赔本生意,滚吧。”
陈嘉北把药揣进兜里,半晌,低声道了谢。
清醒后的第一时间许三多就询问陈嘉北有没有联系上他的队友,陈嘉北把那块显示屏被撞得破碎的通讯器拿给许三多:“我想找人修……但是你这鬼东西估计很值钱,被盯上了,我不敢再去。”
许三多依旧不放弃:“我还记得我队友的虚拟号码,或者你帮我联系一下布斯维奇……”陈嘉北将他报出的号码一一记下,再一一拨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许三多听着电话的忙音,终于闭上嘴,他已经麻烦陈嘉北太多。
“我也可以帮你跑一趟阿瓦兰茨,但是,我现在没钱了……要么等你恢复好,你再回去吧。”
许三多只能恳求,恳求陈嘉北每天帮自己联系一下。
然而仅仅到下午,陈嘉北就白着一张脸回来,对他说自己的手机摔坏了,同样的,没有钱买新的,或者维修。
许三多张开嘴想讲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进肚子里。
陈嘉北如常给他倒水,又取出一颗药,扶他半坐起来吃药。也许是彼此之间的沉默太过压抑,陈嘉北突然“噌”地站起来,重重喘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队友在找你,我知道!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不过在最底层讨生活,我没有家人也没朋友,现在因为你连钱都没了!我发的是哪门子善心救你,我活该!”
他发泄似的踢着一旁的桌子,许三多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搞晕了头,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夺门而出,不见踪影。
许三多看了看自己骨折的脚和腹部刚刚愈合的伤口,无法控制地生出自我厌恶的想法,他躺在这如同废人,还把救他的人给气哭了。
把通讯器举到眼前,许三多有些费劲地用一只眼睛尝试开机。
令人高兴地是通讯器还可以开机,碎了的屏幕不妨碍语音功能使用;遗憾的是联网功能全都失效,许三多只能调动本身内存。
而内存里只有一个东西。
许三多低声念着:“阿瓦兰茨之心。”
一座高塔拔地而起,悠然地在空气中闪烁。
许三多望着投影,沉默而长久地望着,目光穿过投影,望向远方的人。
陈嘉北晚上很晚才回家,带着酒气,打开门就望见一片黑暗里闪耀着的阿瓦兰茨之心。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这、这怎么来的?”
许三多扬起笑:“我的投影,通讯器就只有这个还能用。”
陈嘉北摇摇晃晃地关上门,一屁股靠墙坐下,他在c区的时候很多次见过阿瓦兰茨之心,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看它。
呼吸间尽是酒气,脑袋昏沉,都在提醒他刚刚的放纵是如何罪恶。
许三多开口,很老套地引起话题,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老套已经殊为不易:“吃了吗?”
“没吃,喝酒了。”陈嘉北伸出胳膊,把自己牢牢抱住,试图提供给自己一些安全感,“最后一点钱,没给你买药,我自己买酒喝。”
许三多有些慌张:“没事,那是你的钱,你不用都花在我身上……但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陈嘉北冷冷地说。
许三多识相地闭嘴。
不管如何,许三多在动手术后情况一天比一天好,陈嘉北不太跟他说话,但是日常三餐都会安排好后才离开。
他们都默契地没再提起离开的事,许三多在第二天就已经在尝试下床走路,骨折不算严重,也已经处理完毕,他可以试着走走。
陈嘉北依旧会在很晚才回来,带一身酒气,蜷缩在沙发里,要许三多把阿瓦兰茨之心放出来看。
这是陈嘉北在黑沉沉的夜里所能见到最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