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没事,妈,”林芳照努力克制着不去吸鼻子,“我挺好的。”
  “你啊,和小戴俩好好处着。那小伙子你爸和我都觉得行。难得你们认识多少年了,知根知底的。小戴对你好,待人接物灵通,模样也精神。我们看着你俩挺合适的,只要你们两个能一直好好的,妈妈就放心了。”
  柳福慧越是不停地说“放心”二字,林芳照心里就越是慌乱。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她听着妈妈说这样的话,越听越就觉得身上不由自主地发硬发僵,她努力拦着自己不朝那处想,但却怎么听,都好像是在跟她交代后事。
  她心下不稳,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绕着客厅转了半圈,然后对电话那头确认道,“妈,你和我爸真就觉得……觉得我的对象是他这样的,你俩就满意,是吧?”
  “可不吗?还得什么样的……”电话那头明显愣了愣,“女儿,你是什么意思,怎么你心里,还有别人吗?”
  林芳照被问的也一愣神,“我心里……没别人啊。”
  随后便听电话那头笃定道:“那说明老天爷安排好的,就是你俩了!”
  林芳照刚想继续说话,手机里却传来了林大成的声音,“阿照啊,晚饭是不是又凑活了?”
  “没呢,我吃的挺好的。”林芳照不敢跟爸爸说,晚饭只吃了点麦片。
  “自己吃饭,不能糊弄。吃了就早些休息,你妈也累了,让你妈妈早点歇着吧。”
  “爸爸,要不要把我妈再接来北京看看?”
  “哎呀,这刚从北京回到家呢,不折腾了,路上久了,你妈也难受。再说北京的大专家都给指了路了,人家也说不用老跑北京了。在家里养着,你妈还能好受些。行了女儿啊,你也早些睡,工作太累了,我这就挂了啊……”
  那边一挂了电话,林芳照的眼泪,就彻底失去了控制。
  刚才妈妈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强撑着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比在北京还虚弱。她不知道,是不是病情恶化的更快了。
  但在北京的时候,明明看起来也还行啊。
  而且,这根本就没过去几天啊!
  她查过很多关于癌症病人最后一两年的情况,真是什么样的都有,让她看到胆战心惊。她不敢把妈妈和其中的任何一种情况做对应,无论哪种,都会让她万分心疼、痛苦难安。
  晚上,她孤零零地躺在被窝里,怀里紧紧抱着妈妈呆在北京时,专门给她缝的那只小黄鸭。
  眼泪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流着,越流越多,一直流到小黄鸭的脸上,把那一块布料,都洇透了。
  好像连这个有着大大笑脸的小家伙,都在陪着她一起无声地哭。
  第39章戴守峥,我有事求你。
  这个抱枕,还是妈妈照着当年给她买的玩具的模样,缝的一个放大版的。
  为了把她和弟弟养大成人,妈妈和爸爸,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她小时候,家里有田,有果园。但是收入不高,维持生活,一直紧卡紧,尤其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装钱的罐子就见了底。为了别让孩子们亏着,爸爸会和老家的瓦匠师傅们,一起出去给人盖房子。而妈妈则是自学了裁缝手艺,农闲时,会帮人做衣服,补贴家用。
  有一次,妈妈带着她去商店买线轴,她看到商店里新进了橡胶的小黄鸭,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子,就像动画片里面的小可爱。店员阿姨拿起来给她看,一捏还带响。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玩具,真新鲜啊。
  但是家里条件不好,买一只小黄鸭得几块钱,如果买了线轴,就没钱买小黄鸭了。
  她知道家里不富裕,从来也不跟爸妈要什么。所以店员阿姨问她想不想要,她就立即摇了头。
  妈妈和店员阿姨聊天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守在妈妈身边,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那只被放回去小黄鸭。等妈妈聊完了天,她就扯着妈妈的手一起回了家,半句没提想要那玩具的话。
  她记得那阵子,爸爸是和村里的一帮瓦匠叔叔们去挺远的地方干活,一个月都回不了家。所以家里,就只剩下他们娘仨。
  那时候她小,弟弟更小,得哄着才能睡。等妈妈终于把弟弟给哄睡着了,就会把电灯泡拉到屋角的缝纫机上方,熬夜给人做衣服。
  她就那么不哭不闹在炕上呆着,看着妈妈在默默劳作。
  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妈妈会认真地用划粉片在布料上划线,之后再拿大剪子,认真地裁出褂子、裤子、裙子……
  而妈妈一抬头看到她,就会对她笑。
  她真的好爱看妈妈笑呀,不光是因为好看——她的妈妈当然好看了——更是因为,妈妈的笑里,全是让她平静的能量。她看着妈妈对她笑,就好像她还躺在舒服的摇篮里,妈妈把小毛毯盖到她的小肚皮上,让她总是包裹在天然的舒适和安全感里。无论摇篮外发生什么,她都不用管,也不用怕。
  有妈妈在,再苦再穷,家里氛围都是和美轻松的,妈妈从不会把紧张压抑传导到孩子们的身上。
  长大之后,她才知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爱笑的妈妈。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愿意对他们笑的妈妈。
  原来世上的亲子关系,还能有那么大的不同。
  她是这么幸运,也是这么幸福。
  她本以为她不可能拥有那样一只可爱的小黄鸭。结果线轴买回来没几天,妈妈就用做衣服赚的钱,去商店把那小黄鸭买了回来,当做一个惊喜礼物,放到了她的小肉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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