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女人的表情和声音都友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这句话落,面前的少年却突然流了满脸的泪。
  周许并不是个笨小孩,相反,他惯会看人眼色恃宠而骄。
  从小到大,他最多的泪都流在了陈津北面前,因为他知道他一哭,陈津北就会哄他、就会抬手抱他、就会无奈地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所以及至16、17岁的成年期,周许仍能轻松在陈津北面前挤出眼泪。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兜住他的泪、接住他的情绪。
  但到今天为止,到陈津北消失的第23天,这23天里,周许一次也没有哭过。
  找遍城市都找不到陈津北的时候他没哭,彻夜彻夜的联系不上陈津北的时候他没哭,被警局的人拦着找遍方法也见不到被调查的孙晓月夫妻俩时他没哭,上他爸公司问责跟他爸翻脸单方面跟他爸断绝关系的时候他没哭,看见网络上各种对陈津北家人的诅咒和谩骂时他也没哭。
  没人会再哄着他了,他的眼泪就成了最不值钱、最没用的东西。
  但现在,最后那点跟陈津北有联系的东西也要消失了。
  逐渐被清空的房屋,像是逐渐远离他世界的陈津北。
  周许恨透了这种被留在原地打转的感觉,他哭了,他哭着想要留下、哭着想要陈津北的出现、哭着发泄自己多日以来的焦急、绝望、思念和难过。
  但他再不是那个被保护着可以不用长大的小孩了。
  他边哭着,边找了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摊开在房间里。
  他哭着将陈津北的衣服、书籍、奖章奖杯和电脑都装了进去。
  孙晓月夫妻俩已经被关进了看守所,陈津北在学校里已经成了讳莫如深的存在,他本人也在这座城市消失得彻彻底底,这是周许最后能留下的属于陈津北的东西了。
  收拾到最后,周许蹲在两个行李箱面前,他望着这两箱满满的东西,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将脸埋在陈津北的衣服堆里,藏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了闷闷的、却号啕的哭声。
  陈津北衣服的质感紧贴着他的脸,衣服上的冷香淡淡笼住了他,就像是过往许多个夜晚,他靠在陈津北的肩膀上睡觉那样。
  这天是周许18岁的生日。
  窗外7月的暑气正盛,星星点缀了城市的夜空,晚间的风裹挟着冰淇淋的甜味,夏天仍在继续。
  但独属于周许的夏天,却永永远远地结束了。
  第22章
  大一的时候,周许在首都一所航空大学读书。
  高三那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在高考时甚至发挥得异常好,比任何一次模拟考试都要好。
  面试时表现优异,身体素质过关,他很顺利地考入了那所他跟陈津北约定好的学校。
  但陈津北在哪呢?
  陈津北不见了,陈津北一点消息都没有。
  查完高考成绩的那天,周许盯着电脑上自己的分数,发了一下午的愣,然后他拿过手机开始给陈津北打电话,他打了数不清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但每一个都以提示机主关机的机械女音结尾。
  最后的最后,手机对面仍是冰冷的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许蹲在地上,他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他低声问电话对面的人:“陈津北,你在哪儿呢?”
  他低落地问陈津北:“我又没有不听你的话,你怎么……就不管我了呢。”
  入学的第三个月,这一年的尾声将至,又是一年的12月,陈津北19岁的生日快到了。
  这是周许跟陈津北失去联系的第6个月,他没刻意数过,却知道已经是第193天了。
  晚上的时候,宿舍的室友都睡了,周许洗完澡后,靠在阳台上点了根烟。
  太烦了,得不到陈津北半点消息的这半年里太烦了,焦虑和压抑像深海底的水,要将周许溺毙。
  没人管他,周许又将许许多多的坏习惯都捡了起来。
  他又开始抽烟,偶尔在深夜酗酒喝得烂醉,甚至跟群叫不出名字的狐朋狗友没日没夜地在山道上飙车。
  初中的时候他被班里那群混混带坏,藏在厕所学他们抽烟。
  陈津北尤其讨厌周许身上的烟味,他不让周许进屋,更不可能让他上床。
  周许在陈津北卧室门外蹲了两个晚上,怎么扒着门求饶都不管用,最后他自己就不碰这东西了。
  陈津北花了17年,将周许养成个听话的乖小孩。
  但他走后不过半年,周许就从根上坏了。
  北方的冬天总刮干又冷的风,周许站在风口,刚吐出口白色的烟来,就瞬间被风打散。
  他按开自己的手机屏幕,入眼的壁纸上,是张陈津北背对他立在灶台边接电话的照片。
  照片里的灯光温暖,隔着道玻璃门的厨房里,陈津北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毛衣,正一手拿勺搅锅里的汤,一手握着电话放在耳边。
  那不过是去年陈津北18岁生日那天拍下来的照片。
  但现在再看,却恍若隔世。
  陈津北像是离他很远、很远了,他是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陈津北的声音、没有偷偷拉过陈津北的手、更没有赖在陈津北怀里睡觉了。
  从前从没想过分别的可能,所以跟陈津北待在一处时,他们都没什么拍照片的习惯。
  在分开后的很多个深夜里,周许穷尽一切去搜寻关于陈津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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