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许没防备,重心不稳间,被他甩到了背后的墙体上,脚踝磕在旁边的台阶上,钻心般的疼。
  但他根本顾不上,因为眼看着陈津北已经抬脚往楼里走了。
  周许只来及拖起自己的行李箱跟上去。
  楼里没有电梯,更没有电灯。
  周许听着陈津北的脚步声辨别他的方向,他忙乱地踩着台阶往上走,往上走到第9层时,陈津北往右侧拐了进去。
  周许紧跟着他往右拐,走廊悠长黑暗,像是没有尽头,行李箱的滚轮滑过地面,路过扇扇紧密排列的门板。
  门板里有人传来粤语的咒骂,咒骂夜半发出动静的周许。
  周许拖着行李箱加快了往前跑的速度,最尽头有浅淡的光影闪过,陈津北拉开扇门走了进去,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在周许跑过去之前,他已经从里关上了。
  留给周许的,只有漆黑冰冷的门板。
  周许喘着气站在黑暗陌生的走廊里,他想敲门的手已经抬起来了,却最终缓缓放了下去。
  在陈津北面前,他好像不敢再那样有恃无恐,他也开始小心翼翼。
  脚踝的刺痛难忍,周许靠着门板蹲坐了下来,头抵在门板上,他望向低矮的天花板。
  香港太潮了,墙角久未修缮,已经爬满了斑驳的青苔。
  陈津北住在这种地方,他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这狭窄的走廊甚至都抻不开腿,他为什么会来香港,他吃了很多苦吗?他受了委屈吗?
  那些分开时周许从来不敢想的问题,在此刻再压不住,瞬间全涌进了他的大脑。
  去年七月,那批拆迁户集合起来闹了无数次,他们举着写着陈津北父亲的纸牌,蹲在市政大楼下施压。
  媒体大肆宣扬苏悦那件事,所有了解这件事的人,对陈津北一家都只是谩骂和审判,他们辱骂陈津北的家人,诅咒同在当年高考的陈津北。
  所以,即使周许辗转从校领导那里了解到陈津北当年高考考了个极其漂亮的高分,学校也并没敢公布,甚至高考后,陈津北的各种信息像被人刻意抹去了。
  他的资料、去向,全被死死封住了。
  那时周许猜测过,或许是他爷爷的手笔,为了保护陈津北。
  但为什么,陈津北现在却蜗居在这栋杂乱的大楼里。
  快12点了才回家,他们学校的课排到半夜了吗?他在忙什么呢?
  陈津北瘦了很多,抱住他的时候,陈津北背后的骨头硌手,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周许屈起膝盖,轻轻将下巴搭在了膝头。
  真是太奇怪了,就算当前的处境恶劣,就算陈津北的态度冷漠,周许却一点都不害怕。
  门板后的人,是陈津北。
  就算被关在外面,周许的心也是安定的。
  是这一年来,前所未有的安定。
  后半夜的时候,倦意再次袭来。
  周许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又按了按受伤的脚踝,让自己清醒。
  他不敢睡,他怕一睁眼,陈津北就又不见了。
  脚踝已经肿起来了,周许只摸到发烫的温度。
  从小到大调皮好动,受过的伤不算少,但他连判断伤势和骨折情况都不会。
  因为以前这些都是陈津北来做的。
  所以周许什么都不会。
  第24章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楼道里已经有人来往。
  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有赤着上半身懒洋洋打着哈欠往公厕去的男人,周许像个异类夹在其中。
  不时有人将打量的目光搁在他身上,又扫过立在他身侧的行李箱。
  周许冷着脸,拉着行李箱,避开他们的目光。
  身后的门板轻动,陈津北终于出来了。
  周许瞬间回头,甚至绽出个笑来:“——陈津北。”
  面前的陈津北背着包,身上是简单的t恤和黑牛仔裤,浑身都是晨间才有的清爽潮意。
  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立在门边的周许,锁了门,然后就往外走了。
  周许又赶紧跟上。
  但脚踝太疼了,还拖着个硕大的行李箱,下楼的过程,周许走得很狼狈。
  好容易出了楼,周许小跑几步终于走到陈津北旁边,他抬起腕间的手表看了一眼:“这才6点多,你就要去学校了吗?”
  陈津北只往前走,并不理他。
  周许自己接自己的话,他盯着身侧陈津北的脸看:“是赶早课吗?确实,我昨天从你们学校过来,也花了一个多小时。”
  陈津北仍旧不理他,但眉间像是凝了霜,冷得很。
  “你吃早饭了吗?”周许又提起新的话题,他一蹶一拐的,注意力全在陈津北身上:“我给你买早饭吧,你能等我一下吗?”
  但陈津北已经拐进了路口的地铁站,地铁站赶早高峰的人太多,人挤着人,周许怕跟陈津北走散,所以抬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
  微凉的手附上他的手背,只是下一秒,陈津北已经将他的手扯开了。
  周许想再去抓,低头抬头的功夫,有个男人不耐地瞪向他:“你玷我做咩呀?系贼啊?”
  他废了功夫跟那人解释自己有同伴,只是抓错了人。
  那人打量着他,明显不信,问他的同伴在哪?
  周许抬头四顾,眼前密密麻麻全是人,但没有一个是陈津北。
  陈津北已经走了。
  他连他的背影都找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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