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双手停在一个让光渡心神紧绷的距离。
  只要轻轻落下,就可以重复刚刚的检查,直到光渡再也不能承受,心甘情愿地回答他的问题。
  李元阙盯着他的眼神,在黑夜中显得无比晦暗幽深,“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光渡的手臂已经被绑了起来,那一身规整端庄的长衣如今已然凌乱,领口向旁边散开,露出里面如无暇冰雪的肤色。
  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凉的,但吞吐的气息是湿热的。
  他一边呼出微热的气息,一边蜷缩着身体,将身体向后仰,只是为了避开李元阙的手。
  连示弱的姿态,都这样令人目眩神迷。
  光渡眼尾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这一点红,让原本霜雪般疏离的眉眼,都浸了一层春水,天暖化冻,万物冰融后,原本沉寂无波的水面上,就盛出一汪碎星似的粼粼水光。
  形容一个青年的词有很多,英俊,挺拔,强壮……
  不应该用“漂亮”这个词。
  但李元阙脑海中只浮现了“漂亮”这个贫瘠而单薄的词。
  光渡缓了片刻,才让自己听上去更加冷静镇定,“你的所有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但是你真的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话中有话。
  李元阙望向他的目光,带了深思。
  光渡缓缓道:“因为这三个问题,对于此时的你,都不算重要。”
  光渡的声音沙哑,显然是在刚刚的压制中伤到了喉咙。
  但他原本的音色本就好听,反而因为这份哑,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潮意。
  光渡再一次狡猾的绕开了问题,反而给李元阙抛出了新的问题。
  他在等待李元阙的回应。
  这一次,没有立刻给出回应的人,变成了李元阙。
  李元阙目光凝在了光渡脖颈侧边。
  直到刚刚有形无声的对峙后,光渡长发滑到另一边,李元阙才看到了光渡脖颈上显露的痕迹。
  他默默看了片刻,才并起双指,挑开了光渡耳畔的一缕发,彻底看清了那皮肤的模样。
  那是一片与他刚刚所有动作,都毫无关系的红痕。
  如白雪泼墨,玉面染污。
  无比刺目。
  李元阙漆黑的眸子烧着一把暗火,沉甸甸地叫人摸不透,也看不清。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光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而李元阙平静地撤回了自己的手指。
  他恢复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骤然拉开的距离,如一盆腊月冰水,浇在了滚烫的血上。
  他是半夜从皇兄寝殿里出来的。
  ……满身酒香,而他又带着这样的痕迹。
  若是没了这层衣服的遮蔽,这场在夜晚中铺开的纯澈白雪,是不是还会现出更多被碾污过的浊痕?
  这个发现,如毒蜂的尾针,在李元阙心头扎了进去。
  明明力道很轻,却深深刺入肉中,带来绵长酸苦的疼痛。
  李元阙变得疏离冷漠。
  “我皇兄的床榻好爬么?光渡大人?”
  光渡木然片刻,突然开始用力挣扎。
  但他的挣扎并不是为了脱困,而是为了避开李元阙的手。
  滑凉如水的发,从指缝间坠落。
  像一把抓不住的沙。
  李元阙没有挽留注定消逝的指间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光渡,“你不是么?”
  是什么,又或者,不是什么?
  他不用说明,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光渡以绑缚之姿,勉力抬起头。
  这是这个晚上以来,他第一次认真与李元阙对视。
  就连李元阙都在这个安静的对视中,收起了方才的神情。
  在这一刻,他从光渡麻木的瞳孔中,感受到了某种悄无声息、却又浩瀚绵延的隐秘震动。
  李元阙蹙起眉头。
  明明不都是事实么?
  可为什么……
  他看上去这样难过?
  第9章
  美有很多种形态。
  静止的彩蝶,匍匐的猎豹,冻湖冰破的刹那,钻出土面的嫩芽伸展生长。
  干涸水渠被暴雨冲盈,贺兰山西麓腾古拉沙漠之上的黄风卷沙成旋。
  脆弱可以是美的,荒凉可以是美的。
  那么,残忍同样也可以。
  光渡所展现的脆弱,短暂到仿佛只是刹那错觉。
  他的眼神变了。
  那种温和的、友好的东西彻底消失了。
  光渡的目光变得冰冷,攻击性藏在厚封的冰层之下,太过夺目的外表,反而具有迷惑和隐藏的功能。
  他这个样子,反而可以让李元阙将他传闻中的形象,和面前这个人重新连接起来。
  光渡冷淡而镇定地开口:“我不是。”
  李元阙微微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光渡这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每当我接触到某种特定的土石,我的皮肤就会变红,甚至长出红疹,若是你有能在这里再等一会,你便会知道我没有骗你。”
  这便是光渡给出的解释了。
  光渡缓缓望向旁边锁着的窗户。
  这也是适才李元阙短暂离开他身边时,光渡在地面挪动的朝向。
  他深褐色的双瞳中,闪着奇特的光,“如果你走到那扇窗下,推开窗,往外看,你就会得到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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