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若心中无义,他怎会买下破皮的土豆,解小贩之忧?又将之赠与老妪,怜悯弱者?
  火势蔓延极快,铁鹞子散入林中,他们遵守李元阙的带领,从火光暴露处撤离。
  李元阙轻声念着昨夜自己回答光渡的话:“……唯有声东击西,涣散其心,扰乱其形,再出奇制胜罢了。”
  光渡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皇帝注视着光渡的眼光有赞赏,却也有更多复杂的情绪。
  光渡的身体已经全然温顺,被人抗在肩上也毫不反抗。
  若心中无仁,又怎会在电光火石之间,亲身替一个小贩抗住了一车的瓜,保住那人一家老小的生计?
  而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可以发起第二轮冲锋。
  “你资质不够,还得再努把力。”远处飘来一个微带笑意的声音,“不过你活下来,可以考虑。”
  所以那一刻,光渡不惜受伤,也要帮一个陌生人保住一车西瓜的举动,确是发自仁心。
  那一刻,李元阙就动了与他合作的念头——此人或许心机深沉,但本性向善。
  ——他又为什么要骗我?
  而王甘几步之外,虚陇负手而立。
  因为他们的主将,会冲在他们的身前。
  李懋喝道:“是!”
  李元阙想起那日在街上偶遇光渡时,光渡带着一顶帷帽遮面。
  整个过程中,小厮始终用手掌死死捂住自己口鼻,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光渡摊开地图,沉吟片刻,“龙从巽巳方来,水从乙辰方出,死龙入首,生机散尽,气运断绝之地……”(1)
  …
  …
  然后,那人带着光渡从窗口翻了出去。
  王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光渡大人,别来无恙啊?”
  难道从一开始,判断就出了错?
  李元阙甚至后来特地去调查过那个硒砂瓜的小贩,他得出的结论,是此人绝无与光渡作戏的可能。
  …
  他跟他在身后,看着他穿过街市,与卖蔬菜瓜果的小贩询问物价。
  李元阙深深望了他一眼,“好。”
  很快,他不仅口鼻被堵住,就连手脚都被从用麻绳束缚,光渡挣扎不过片刻,就彻底没了动静。
  而门外的张四,不知为何,自始至终未发现屋内的异常。
  果然正如光渡所说所说,白兆睿带兵出现了。
  下一刻,上百支火矢漫天而至,射-向林中。
  “卿之才,堪称栋梁……孤竟然直到今日方知。”
  疾风刮过脸侧,李元阙脸上的轻松溶入沉夜。
  光渡的小厮,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撤出房间。
  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没有一名铁鹞子的眼中露出畏怯。
  “设阵之人,是你司天监的同僚。”
  有两个人影从窗中翻进,就此挤入床中。
  可是,若他真与我有如此前缘……
  “陛下可请虚统领来布置操作,论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才是个中好手,虚统领全力以赴,连臣都捉摸不透。”
  两人并辔奔驰,不过片刻,而下一刻,就是分路而别。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
  安静的狭窄土道上,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光渡毫无得色,将功劳重新踢回给皇帝,“陛下慧眼如炬,知人善用,臣一切伎俩,尽在陛下彀中,臣不过萤虫渺渺,安敢与灼日争辉?”
  李元阙在中兴府长大,本就熟悉城外近郊,在地图上一看便知,“即是此处,我知晓了。”
  此时,这名小厮正躲在屋中的大衣柜里。
  李懋分别前大声道:“若我全身而退,请王爷传我斩-马-刀法!”
  透过这道缝,小厮看见光渡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
  李元阙正面精锐,只有六十四名铁鹞子——令宋、金都闻风丧胆的重甲骑兵,这是李元阙西风军内精锐中的精锐。
  李元阙注视光渡,“地点?”
  “……王甘?”
  他能从熙熙攘攘人群中,只一眼就能认出我,他必定对我非常熟悉,对我了解至深。
  树林转瞬灼烧,冲天火光瞬起,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李元阙面色沉静,遭此背刺,却仍无慌乱,“李懋,替我之位,行第三方案!此战凶险,务必叫兄弟们珍重,任何人都不能亡于此地。”
  光渡条理清晰,逐条阐明,“臣以为,陛下可着人做障眼法,以都啰耶囚车诱出李元阙,同时将主力埋伏于此路,将李元阙及其同党一网打尽。并另派一支人手,将真正的都啰耶秘密运送至仪式地点。”
  一队骑兵勒马停步,勒着马首,原地调转方向。
  六十名藏于林中的铁鹞子,身影已彻底暴露。
  光渡一直看着他,“你要在白兆睿押送都啰耶的时候动手,决计不能让他与守阵的虚陇回合,既然你了解附近地势,就在最合适的地方动手,切记——等白兆睿与虚陇汇合后,你就没有任何胜算,甚至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不要冒此奇险。”
  李元阙当机立断道:“退至背坡!”
  随着骑兵队逐渐接近尽头,李元阙:“……不对,都啰耶在哪里?”
  ——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那队勒马回首的骑兵,拆开火把,摘下长弓。
  领头的白兆睿举起做了个手势。
  今夜早子时,中兴府外,地点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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