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光渡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隔着经年的时光,现在的光渡,几乎没有办法与回忆里,李元阙的双眼对视。
  李元阙识他,信他,待他以国士之礼,竟然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他。
  这两个字,又让光渡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两个月,足够光渡熟练掌握了李元阙的斩-马-刀法,足够李元阙将战史兵法倾囊相授,足够光渡初窥一位君主拥有的胸襟和才德,足够他们对彼此从一无所知到信赖相知。
  “并不轻率,我认真想过。”
  宋沛泽已经死了。
  光渡依然记得那个时候的心情。
  “我说过什么?都有谁听到了?”
  贺兰山雪风的凛冽,从梦中吹到今日。
  唯有昨日历历在目。
  就让宋沛泽永远干干净净,永远在李元阙心里,做那年贺兰山上如雪般无暇的故人。
  “没有任何人听到。”宋雨霖双手死死绞着,“你只是在……只在去毒最痛苦的时候,不小心嘟囔过几声,宋珧没听清,只有我知道,我就堵住了你的嘴……后来我更是亲自守了你很久,你低烧昏迷时,我一刻不曾离开过,所以我可以保证你之后什么都没说过,也没有人听到过。”
  宋雨霖小心的打量着光渡的神色,“一个半月前,蒙古黑山营遭遇夜袭一事,已按作金兵突袭论结,我只确定蒙金交战前线不在黑山附近,也不是这东胜州,具体在哪里……得问王爷。”
  光渡这个名字,永远都不该与李元阙再做牵扯。
  “……元哥,如此重要之物,你怎么能这样草率?”
  到了最后之时,他也只是说:“……我们来日方长,沛泽,我先行一步,在西风军等你。”
  “你掌此符,位同西风军副帅,可调遣我西风军半数兵马。”
  宋雨霖听到光渡反问,不仅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神色有些古怪。
  他如今是皇帝床笫宠臣,满朝皆知的第一男宠,阴险狠辣,陷害忠良,负情离心,不贤不义。
  ……这一次,他没有说出任何不该说的,太好了,他的计划可以继续推了。
  李元阙珍而重之地接了过来,然后在光渡的掌心上,放入了一枚印符。
  李元阙声音安稳而笃定,也正是因此,更看得出他的决心,“你秉性纯正,又有此才能,在朝必为忠良贤臣,在野必为出世人杰,在军必为文武能将,哪怕你不来到我身边,只凭着你的能力,也必将有一日出将入相。”
  他猛地转头,眼神凌厉的直视自己的亲妹。
  宋雨霖沉默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哥哥,你已经在背后押注了王爷,是吗?你什么时候和王爷有了交集……难道是,你与我、宋珧分散的那个冬天,对吗?”
  光渡恍然回到那一年的冬天,回到他们在山洞中朝夕相伴的那两个月。
  这是李元阙对他的评价。
  光渡心中宽慰几分,虽然他这段时间无法插手,但显然一切,都大差不差滴按照他预想的那样走了,“能借此机会看清朝上众臣的立场,筛选出真正可以用的人,到时候,我们就更好办了。”
  那一刻,李元阙只是静默地、长久地“看”着他,那个时候,有些话停在李元阙的唇边,他最终没有说出来。
  相见两不识,便可两不负。
  这何尝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东胜州今夜乌云蔽月,天色昏暗如许。
  也正是因此,无人发现在东胜州这处被层层把守的宅院屋顶之上,有一人藏于黑暗中许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久到屋中的少女离开,久到寅时天边血日一线,久到卫兵换过夜班,他才轻轻放下了手中一枝枯干的梅花。
  第78章
  “这是……梅花?沛泽,你竟然也会喜欢花。”
  “我不喜欢花。”那年,光渡是这样回答他的,“但梅花安心凝神,以前在西凉府时,我家中常备着梅花,即使不是梅花的时节,我母亲屋中也备着干梅花,都是这个味道。”
  四年前,李元阙就知道了光渡这个隐秘的喜好。
  宋沛泽家境并未落败之时,家中供香不断,娘佩戴的香囊、家中所用熏香,皆是梅香。
  时至今日,光渡依然能因梅香环侧而睡得沉稳。
  贺兰山二月时,冰雪消融,现出山中路途,两少年下山寻了住处,布置数次,光渡独自出去避开周围搜捕李元阙的人,窥探可行之路,并替李元阙联络旧部。
  某日归来途中,发现路边竟有梅花零星盛开,他便折了一枝带回,那梅花花枝香气清新,枯干之前,让他们栖身的山下民房中,都多了几分怡然春息。
  光渡从不暴露自己对于梅花的偏好,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窥得一二,知晓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李元阙是一个。
  亲妹宋雨霖,是另外一个。
  光渡的身体在重伤清毒后,又经过漫长的沉睡,如今苏醒后,他很快就已经能下床,缓缓行走,也不需要旁人搀扶。
  他闻到了那清爽雅致的梅香,而这个疑问,也一直在光渡心头。
  他转身问宋雨霖,“……干梅花?是你买的?”
  宋雨霖:“我昨日买的,梅花如今不到时候,算算时间,要再一月才抽出新枝,我昨日在这东胜州街头,看到有人叫卖干梅花,颜色香气俱好,我才买了些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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