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坐在对面的李元阙,明明很平和,却有着摸不出深浅底细的难懂,听上去也就是一句试探,可光渡认真端详他的神色,竟也看不出几分是真意、几分是假意。
  他人在朝中,可以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探知皇帝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记得自己在李元阙眼中的定位——只是他要在维持光渡的“小人”身份时,还要用如此糟糕的印象去取信李元阙,这很为难。
  光渡如今伤势已恢复了十之八九,外伤易愈,但内里因多年缠骨之毒发作而亏空的气血,却还没有完全恢复,今日他上街走过,回来又劳心劳神,此时脸上不免露出一点倦怠。
  “……愿光渡大人保重自身,马到成功,过些时日,你我中兴府再见。”
  光渡侧过头,难掩不解。
  更何况,今日在这场谈判桌上,他们也不是势均力敌的。
  在离开这座边境城池时,光渡没有再见过李元阙。
  光渡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王爷,只有利益不会背叛,我虽是小人物,却也同样愿意遵守这条道理。”
  李元阙已经走出这间屋子了。
  ……
  信上短短几句话:“哥哥,你亲自哄宋珧入宋吧,这个我就不帮你了。至于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咱们中兴府见。”
  硬夺是夺,巧夺也是夺。
  李元阙今日简直是油盐不进,“嗯,我知道,我也不是不能改主意的,正如光渡大人回到中兴府后,也不是不能改了今日的主意的。”
  这便是中兴府那套贵族之间的辞令了,光渡找回了一些熟悉的节奏,却被李元阙下一句话打乱。
  光渡没想到,宋雨霖竟然这么有主意,昨日就便不告而别,先一步返回中兴府!
  光渡知道李元阙并不是吓他,而是真的在这样权衡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元阙仿佛知道光渡在想什么,“以你手段与心机,我不信你不曾提早布过局、埋过线。既如此,我不如直接后人乘凉,人尽其用。”
  此为民心。
  那手很热,力度温和,却不容拒绝。
  李元阙突然提起了这段话题,光渡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
  若李元阙真把光渡关起来,巧夺就别想了,那只会事倍功半。
  只是没有人追上她。
  光渡审视了她一会,“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许久不曾回到朝上,梳理一下我失踪这段时间,朝上发生的事情。”
  “我进来的时候,你已经烧了大半。”宋雨霖垂下长长的眼睫,“我瞄了一眼,零星看到了几个名字,一直好奇,想问问哥哥。”
  “雨霖,我正想说此事。”
  那是数日前,光渡养伤闲来无事,在自己的屋子里书写过一张纸。
  “他既然未死,我之前,倒也不曾关注过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何要隐藏下来,又伤到何处。”
  如何以四两拨千斤,搅动既有的平衡……光渡心中有数,手上有棋。
  第二日他没看到宋雨霖,宋雨霖的贴身侍女来报,说她有事,过不来了,这本也正常,但知女莫如兄,光渡到下午就发现不对了。
  她手轻轻一拿,那茶具便碎了。
  光渡听到后,怔愣许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反观皇帝,本就存夺位不正之疑,与其说有忠于皇帝的人,不如说是忠于当前的利益分配的大族与人才——光渡看得清楚,李元阙也心中分明。
  光渡微微蹙眉,难得摸不准李元阙想要干什么。
  两日后来报的人,说宋雨霖已到中兴府了,她见的第一个人,是白兆丰,是那位皇帝身边的宫中侍卫。
  宋雨霖抬起头,“哥哥,既然你已无碍,明日我想先回中兴府,提前打理好商铺。”
  年复一年,人们都习惯了西风军,习惯了李元阙,在贤主能吏的治下,这些地区已经被笼络成了铁板一块。
  这些年,李元阙的西风军不仅掌握着前线布阵,还掌管着小半数疆土。
  可是光渡万万没想到,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宋雨霖完全忤逆他的好意。
  他逼问过宋雨霖的贴身侍女,贴身侍女递来一封宋雨霖昨日写下的信。
  “老周,从今日起,西风军在中兴府的一切资源、人手,皆交由光渡大人调动,若他有指令,不可怠惰,他的一切命令皆优先于我,不可有误。注意隐蔽,切记低调行事。”
  他懒懒的,眉梢眼尾就多了怠惰倦意,“能帮我到什么程度?”
  这话一出,光渡便知道,宋雨霖定然在他的纸上看到了什么。
  他来见光渡时,身上并未着甲,只穿一套洗旧青灰色绨袍,这样日常的打扮本该是平易近人的,可偏偏此刻,李元阙看上去却是陌生的,紧紧盯着光渡的双眼中,还有种难言的压迫感。
  纸上写了许多名字,光渡用作梳理当前朝局脉络的草纸,却也在上面写下了李元阙夺权上位之争,几个最关键位置上的人选名字。
  光渡作势要送,可是才起身不到一半,就被李元阙按住了肩。
  “王爷请讲。”
  光渡鲜少见李元阙这般神色,这让光渡觉得看不透他了,“什么事情,让王爷如此开怀?”
  “如果可以,请光渡大人帮我留意一下皇城禁军,以及驻守中兴府的军队走向。”
  等收拾好这边的茶水,她貌似不经意地询问:“哥哥,前日你写的那张名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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