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声音在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一如既往地猝不及防,而且笑盈盈的。可惜费奥多尔早就已经习惯对方的突然袭击了,还在思考这个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还有巴赫?”他自言自语道。
包含着人类心血、灵感、情感、理想的作品显而易见不止限于文学作品的范畴。雕塑与绘画艺术,音乐与舞蹈,建筑与戏剧……这些最终的成品都是“作品”的一份子。
巴赫的音乐自然也在其中。
“等等。”
涩泽龙彦转头,眼神逐渐变得微妙:“可巴赫是德国的吧?”
言下之意很清楚:你们不仅用自己国家人的名字,也不仅仅用自己亲戚国家美国人的名字,感情你们是真的什么都有啊?
对方的回答理直气壮,甚至带着几分恶意的俏皮:“嘻嘻,伦敦人民什么时候要脸了。而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有办法和赫尔墨斯艺术协会打成一片哦。”
边上听不到莫里亚蒂女士声音的弥尔顿也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脸面,良心?”他打了个哈欠,在肩头骨鸟的附和下说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荒诞的念头,以为我们的身上拥有这种奢侈品?”
用围巾把自己的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江户川乱步在边上立刻笑了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身边大人的面子。
事实上,他的确对这些喜欢妥协的大人很不满意,虽然承认他们的正确,但他不喜欢这样的态度——侦探先生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除了在面对中岛敦的时候,永远表现得自矜身份的涩泽龙彦不理解地看着他,最后跳到江户川乱步的肩上。
他感觉这些人类很离谱。
“所以为什么是赋格?”
太宰治走过积水的凹陷处,笑了一下后便对费奥多尔问道。
俄罗斯人知道对方问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让船上开始播放音乐的人。
“因为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艺术形式。它美妙在一种不动声色的改变,不同于卡农对着一个故事的重复叙事,赋格在给人完全相同的错觉时发生着悄悄的变化。只有最优秀的观众才能恍然发现它的变化。”
莫里亚蒂女士就像是在专门等着这个问题一样,太宰治一问就立刻眉飞色舞地回答道,声音微微扬起:“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就像是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刚开始在时间的流逝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某个瞬间。”
“哦,原来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呀。”
原来雏鸟也要到迁徙的年纪了。
它们要飞过雾,飞过海,飞过风暴,飞过自己的家与神明的注视,去自由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
“很有道理。”费奥多尔说,“但你不觉得一点也不合适吗?”
巴赫的旋律像是一只面对镜子的衔尾之蛇,它咬住自己倒影的尾巴,把现实变成倒影,又把倒影变为现实。
像是在无休无止地重复,但它又在切切实实地上升,迷人的矛盾感让人想到永远没有尽头的彭罗斯阶梯。它规范、克制、精美,天生属于艺术的神圣殿堂,但偏偏不属于伦敦东区。
是的。这样严谨精美的旋律不适合这个除了自由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适合这些在被遗忘的角落里蓬勃生长的杂草,不适合这些开得东一茬西一茬乱七八糟的野花。
四周因为音乐短暂出神的人重新开始攀谈起来。他们搞不懂这种音乐到底在表达什么,对于古典音乐的欣赏,他们绝对不会比对酒馆正火的小调的欣赏更多。
而且很多人本来激动的神情也逐渐冷却,表现得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他们似乎在听到这个听都听不懂的精美音乐后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和女王之间巨大的差距。
那是他们这些在泥土里刨食的家伙连理解都理解不了的遥远距离。
莫里亚蒂女士笑了起来。祂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
“这就是赋格。”
祂说:“作为一个自我为中心的家伙,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曲子。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我口口声声说在乎他们,但我其实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的。”
“王是自私的,王座上的那个人注定独享所有的荣耀与永恒的重复。”
女王面带微笑地说,她转过身,苹果绿色的动人眼睛看向身后。
“借助调性不断的变化,音乐的作品得以无限地重复,直到它穷尽完了所有的变化,重新来到最初的开头。就这样,开头成为了结束,在不发生任何变化的同时,升华出现了。”
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在她转身的那刻末尾扬起了细微的弧度,像是灿金色的光蝶组成的海洋翩然欲飞。
同样的还有她身上华丽的雪白裙摆。
“赫尔墨斯艺术协会……我之前一直都没有看到你们真实的面孔。乌鸦和心灵的视角多少都有点失真,需要向我介绍一下你们的名字吗?”
她微笑说道:“虽然取名这件事情一直都是西斯以神的名义在负责,但说不定有几个名字是我亲自在你们出生的时候挑选的哦。”
猫在她身边无奈地摇摇头。
“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女王陛下与教皇冕下。只要我知道你们身边存在的这些名字就足够了。”
来到泰坦尼克号的不速之客走到甲板上语气平淡地说道,抬眸对着四周一一地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