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山上的一道沟里爆发了一场小泥石流,他看不见,被中间的碎石、树枝和泥浆绊倒,跌进泥里,在泥石流道上滚了很多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盒子破了,他怀里的蛋糕也已经压碎了,和泥石混在一起,水果的清甜吃不出来,蛋糕的甜腻也吃不出来,口腔里、鼻腔里只有让人作呕的土腥味。
他抱着蛋糕凭着感觉往外走,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到了人声。
他们笑他脏乱,笑他可怜,就是没有人告诉他,这是哪里,公墓怎么走。
老瞎子不怪他们,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他脏乱,他穷,可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都是无法言说的命运强塞给他的。
老瞎子这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也没做过什么好事,他一个瞎子,也做不成多少好事。
他在古镇街头摆摊给人算命能赚几个钱?游客不是专程来算命的,他收六块钱一次,也就图个吉利,旺季一天赚个百来块,淡季一天能挣个二十来块钱就很不错了。
可惜古镇一年到头基本都是淡季。
上面发下来的钱他拿不到,他就只能靠这点营生赚钱,他还要把赚来的钱给弟弟寄过去。
所以他跟摩诃寨里应外合,他给人算歹命,摩诃寨给人化解歹命,他在中间拿个几块钱的回扣。
他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是会遭天谴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悲惨的一生结束得这么突然。
那天,他听见远处劈下一道闪电,和平常的雷都不一样。他掰了掰手指,动作忽然变了,神色也舒缓下来。
他和弟弟从小就分开,但他们的心从未分开,他们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他们快四十年没过面,但他们都明白,对方是自己永远无法割舍掉的依赖。
弟弟死了。
他的时间也快到了。
于是,他找了一个晴朗的早晨,把自己最喜欢的那身衣服洗干净了,放在阳光下晒了大半天。
他最后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最后感受阳光的温度。
晚上,他穿着带着太阳余温的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躺在床上,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空洞的眼眶看着上方,嘴里哼着小曲儿。
“哥哥弟弟同根生,奈何命运各不同,命运不同苦难同。弟弟出走做好事,哥哥留下守家门。弟弟说,哥哥你莫难过;哥哥说,弟弟你莫要愁。等到那暴雨至,哥弟就要重逢,哥弟就要新生……”
是死亡,也是新生。
既然命运让他凄惨一生,那他就自己创造新生。
第64章 020
翻过山头,走到国道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古镇雨多,但今天是个阴天,偶尔漏出一点阳光,也算是天气对林伽仪的照拂,她不必冒雨赶路。
马路上车不多,来来往往的货车居多,见有人招手也不停。
他们经常跑长途的,见人基本不会停下来。早些时候社会乱,遇到拦车的他们都要留个心眼,大概率是拦车抢劫的。先让一个看起来柔弱、需要帮助的人出来拦车,一旦他们真的把车停下来了,躲在路边树林里、草地里的就会跑出来,抓人的抓人,抢东西的抢东西。
现在的世道好了很多,但他们还是记着以前的教训,不敢轻易停车。
林伽仪上次没等多久就遇到彪哥,属实是她运气好。
林伽仪等得有些累了,就在路边找了个干净点的石头坐着,见有车来就招手,没车就坐着等。
赶了一整晚的路,走得急,包里只有过期了小半个月的面包,还是沽珈山的时候买的。
林伽仪想了想,还是把面包放回了包里。
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但要是吃了过期的食物拉肚子、食物中毒什么的,那问题就严重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一辆红色角斗士停在林伽仪面前,车里的男人招了招手:“女士,需要帮忙吗?”
林伽仪眼前一亮,赶紧站起来:“需要,大哥,能带我一程吗?”
“当然可以。”男人答应得很爽快,指了指后座,“副驾座位上我放了些东西,还要麻烦你坐后座。”
林伽仪求之不得,赶紧上了车。
上了车,男人不说话,林伽仪也不知道怎么找话聊。
林伽仪悄悄看他。男人穿了一件质感很好的灰色风衣外套,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模样。
“大哥,您的目的地是哪儿?”
“我应该也就比你大十来岁,不用那么客气,叫我人禾就好了,一人两人的人,禾苗的禾。”
“好……我叫林伽仪。”
人禾好像笑了笑:“我要去金州,你要一起去吗?”
金州……林伽仪想了想,抬头迎上后视镜里人禾的目光:“嗯,我也去金州,把我带到金州就好了。”
金州不是她的目的地,但金州离古镇远。
从这里到金州开车大概八个小时,江家人应该想不到她会去金州这个小地方。
“伽仪,你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林伽仪低头看自己,衣服上泥、炭、灰,什么都有,黄的黑的灰的糊作一团,也难为人家弄脏了车也要载她一程。
“家里失了火,我没钱,也地方住,去……去奉元投奔亲戚。”
她的目的地不能是金州,也不能离金州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