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青波港湾
三把利刃因恶人失去意识的关係，在里特鼻尖前一吋静止不动。
落在地板上发出金属响声。
成功消灭恶人的英雄特警对室内脏乱环境摇头叹气，他没有洁癖，但也没办法接受像强尼家脏成这种程度。
里特望向手上紧握着的特製手拷，举起双手打个了疲惫想睡的哈欠。
临走前戴上帽子时，正好看见门旁鞋柜上有散落的便利商店礼券，面额从一百到三百都有，里特二话不说整把抓起塞进口袋带走。
毕竟强尼准备入狱服刑了，这些有价值的东西放着发霉或被当成垃圾丢掉的话实在可惜。
节俭成性又只想躺平的里特当然不会浪费。
他两手调整鸭舌帽位置抓了抓鼻樑OK绷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下楼。
只是这次左肩上多了一隻小小麻雀，毫不怕生地在里特閤上房门时飞来。
「一切都还顺利吧？」
美羽透过小鸟对着里特小声说话，在她监视之下四周没有出现可疑人物，最多就是三三两两的老人家路过打算前往公园运动散步。
「我清楚看见目标被你手下推出四楼阳台摔个四脚朝天。」
「不是手下。」
死灵法师来到公寓外的巷道，视线落在倒地不起的一人一尸。
「是朋友。」
「会跟尸体当朋友的怪胎，嗯嗯，我的搭档真有品味。」
只见肩上麻雀飞了起来，盘旋在大字躺着的强尼上方数圈。
「联络警察了吗？」里特特别交待活尸在半空中要顺势扭转身体，让尸体成为垫背落地吸收撞击力道，以免恶人摔个头袋开花、血流成河，「只要拷上这个封魔环，就算是S级恶人也无法使出超能力。」
被称之为『封魔环』的手拷是由特殊金属製作，它在阳光下散发出淡紫光芒，要价不斐。
每位英雄特警出任务时都会配置一副。
「早就在路上了，」麻雀飞回特警肩上停靠，美羽藉由小鸟嘴巴隔空传递声音，「再一分鐘左右抵达这里。」
「那我拍个照片回传，就算是打卡下班了。」
里特熟练地把犯人上拷，然后拍了张失去意识的恶人照片传给主管，并移动自身影子笼罩住一动也不动的活尸。
街友尸体宛如沉入黑暗水面，消失于影子里寂静无声。
「你也算是亲手报仇了，朋友。」
里特对着影子喃喃自语后，走向机车处拿出安全帽戴上。
在不远处的警车发出警笛声传进巷里时，他便骑上机车离开公寓大楼，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潮开始变多，有早起的上班族、学生，也有拿着登山拐杖准备爬山的银发族。
这里是青波市郊区，里特则住在郊区的另外一头，英雄特警待命的治安部门大楼则设立在市中心，所以里特上班基本都要二十分鐘的路程才能到达特警三课。
「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呵啊，」麻雀传来女孩哈欠声，确实连续几天的大夜班追捕犯人任务让两人都累了，「差不多了，白天是我的睡眠时间。」
「对了美羽，接下来我连休三天，没事别叫小鸟来吵我。」
对于死灵法师的忠告，美羽当然直接无视。
「说好的高级大餐呢？」美羽的语气略为不悦，她等会儿可是要吃掉五份麦当劳早餐才有办法入睡，「再怎么说能抓到强尼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你也很清楚，上面给的奖金少得可怜，」里特骑的速度不快，麻雀站在肩上十分安稳，「最多就是吃平价牛排，含199吃到饱的自助吧台。」
「没问题，」本来嘟起嘴巴的美羽马上答应，心情愉悦地答道：「那你是要约今晚、明晚还是后天晚上呢？」
海风迎面而来，带着咸味的水气和氧气混在一块儿，让他想起有多久没有去海边了呢？
最后一次去海边，是站在岩岸亲手将父母的骨灰撒向大海。
里特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情景了，是因为太过悲伤而不愿想起，还是歷经十年岁月让时间冲淡了记忆。
海风勾起创伤的思绪，年轻特警甩甩头，不想让回忆拉扯着努力生活的坚毅步伐。
青波市本身就是拥有港湾的城市，父母原本在港口工作，却遭到拥有操纵海水能力的恶人波及，当时死伤惨重，共有二十人死亡、近百人受伤。
里特当时就在其中，还因此住院住了一星期才甦醒。
如此大事件被媒体记载为『青波港恶人事件。』
因为青波港事件，政府对于管制英雄与恶人的法条、规范就更加繁琐，导致某些本来就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英雄反弹，进而成为恶人的也不在少数。
里特为了替父母报仇，便立志要考上特警捉拿恶人、为民除害。
「喂喂，哈囉，我的怪胎搭档还在吗？」对于陷入回忆而沉默的里特，美羽当然无法理解，她眼里麻雀的视线只能看见英雄特警骑着机车、遵守着交通规则，速度不快也不慢，「到底要约哪一天啊？」
「明天晚上，对了，美羽，」里特忽然想起某个重要的事情，开口问道：「你上次说过，情报课都没人知道是谁製造出贤者之石的，对吧？」
「对呀，这秘密警界高层也在盯，目前还没有半点风声流出。」
「要是能抓到製造者是谁的话，我们就不用一天到晚追捕施打贤者之石的恶人了。」
里特跟同事们这半年来一直在追捕强化恶人，也就是平凡人为了强化自身超能力鋌而走险，向黑市购买贤者之石的风波。
施打后的副作用非常明显，人会变得暴力嗜血、易怒且杀人欲望强烈。
明显是想让一般人成为恶人的可恶药剂。
但它提升超能力强度的效果确实显着。
「傻瓜里特，谁不想抓到製造者，」美羽说话心直口快，从不拐弯抹角，「啊就是找不到人咩。」
「百密必有一疏，只要是人为交易肯定会留下纪录。」
戴着彩虹色毛帽的年轻女孩长得非常可爱，尖挺鼻樑上掛着又圆又大的眼镜，她知道里特不是个笨蛋，径自在狭小阴暗的房间里、对着又宽又大的曲面电脑双萤幕咬着棒棒糖。
麻雀的视线藉由美羽的超能力投射在双萤幕上，还可以依照需求切割、切换、放大和缩小不同隻麻雀的视线。
超级便利。
「那，你想要怎么做呢？」
「美羽，麻烦帮我调查一下，」对于只想偷懒躺平的里特突然变得极积，美羽感到不可思议，她明白事情绝对不单纯，「是谁卖贤者之石给强尼的。」
「这可是私底下的委託哦，里特你要付我钱吗？」
「我知道，但再继续加班追捕强化恶人的话，我的躺平发呆什么事都不想做的懒洋洋时光都被压缩掉了，美剧集数也愈积愈多都还没看，不赶紧解决这件事不行，麻烦你了，美羽。」
身为情报课的美羽明白里特在想什么，他担心贤者之石的扩散范围愈来愈大，受到强化恶人迫害的无辜者也会愈来愈多。
如同十年前的青波港恶人事件，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回来，就算真被你找到製造者的蜘丝马跡，你哪来的时间去调查呢？」
「我可以利用休假时间，」里特的回答异常坚定，根本不像平常的他，「为了以后都能不加班、固定安排休假的美好人生，现在牺牲一点是值得的。」
美羽在萤幕另一头捧腹大笑，笑声并没有从麻雀传过来。
「好好好，既然你都愿意牺牲宝贵休假了，我也会勉强自己向其他情报型英雄打听消息的。」
里特其实不像表面上那样懒散无斗志，这也是美羽最欣赏他的一点。
她知道他比任何英雄都还在乎一般人的安危。
「我订的外送早餐来了，先去吃囉，里特，自己小心点。」
「你也是，拜。」
麻雀飞离特警肩膀，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年轻英雄特警骑到靠近港湾的海边日式三楼建筑公寓，初冬微冷的季节在临海地带更加寒冷。
才刚停好机车，循着公寓外楼梯走上三楼后才发现有个人站在走廊最底部，长发随着海风飘盪，似乎倚着栏杆在望着楼下一百公尺外的海浪拍打沙滩。
里特光是看对方背影就知道是谁。
一袭深灰风衣、高级皮靴，还有随风而来好闻到不行的香水味道。
「哟，里特，好久不见。」
不等里特接近，转身用背部倚着栏杆的女子抬起手，对走到一半的年轻特警挥手。
「辛苦了，刚加完班吗？」
「莎莉姨！」里特步伐加快向前，很开心遇到熟人，「你怎么来了？」
谁知长发女子拿出一支扫帚，直接朝年轻特警头上敲下去！
「啊呜！」
「什么莎莉姨？」儘管被称作阿姨的莎莉，无论体态还是美貌，看起来都只有三十岁上下，与实际年龄相差甚远，是货真价实的美魔女，「讲过几百遍了，叫我莎莉姐！」
「对、对不起，莎莉姐，」只见里特眼角冒出泪珠，两手搓揉着头顶无奈道歉，「谁叫你上次来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唉，我也不想啊，」莎莉以细长手指拨开侧边长发，倚着栏杆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交替一翻冒出了一根香菸，「早知道就不接课长的位置了，累死人了。」
彷彿变魔法般，她用嘴角刁住菸后手指打了个响指。
香菸便点燃起来。
「欸，莎莉姐，去年你不是已经成功戒菸了吗？」在长发女子点菸的短暂时间里，里特已经打开套房房门，走进里头冰箱拿了一罐红茶、一罐啤酒出来，「喏，冰啤酒。」
接过年轻特警递来的啤酒，莎莉露齿而笑。
她爽快地拉开拉环后大口畅饮，一口气将铝罐装的啤酒乾杯、捏扁。
「啊哈！舒服舒服，你真是有心啊里特，自己不喝酒还买了啤酒等我。」
「没办法，莎莉姐要是喝不到啤酒又要念我念一个鐘头了。」
「太夸张了，讲得我好像酒鬼一样，」长发女子把空罐丢回给里特，径自抽起菸来，仰起头看着走廊天花板吐出浓浓二手菸，「呼，虽然我接了赤盆市特警一课的课长位子，但莎莉姐我还是有在关心你的哦，里特。」
「拜託，赤盆市比我们这青波市大上二倍，光是维持治安、抓捕恶人就忙翻天了吧。」
里特学莎莉一样倚着栏杆，拉开红茶拉环喝了起来。
「而且我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莎莉姐，你不用特别来关心我也没关係。」
「我知道，你已经升上A级英雄了对吧，恭喜你，里特。」
「莎莉姐都已经是A级英雄十年了，我现在好不容易才追上你的脚步，论实力还差得远呢。」
「跟我比你当然差得远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莎莉转过头来，吐出的菸圈薰得里特咳嗽连连，「重点是，你爸妈在天上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真的吗？」
里特咳归咳，但心里父母的脸随着年龄增长愈来愈模糊了，偶而还会一度想不太起他们的脸庞。
「说不定他们早就把我忘了。」
「呵，只有我听过子女忘记父母的，反倒是很少父母忘掉孩子的。」
「那倒是。」
里特转过身望向大海，海浪的声音有点远却还是听得见，如同父母的存在很遥远，回忆却仍在梦里出现。
「莎莉姐，你今天应该不是特地来告诉我，过世的爸妈很想我的吧？」
「当然不是，」莎莉抽完菸后手指一弹，菸蒂与滤嘴整个消失不见，「我是来给你线索的。」
「线索？」
里特心脏噗咚噗咚跳，他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关于……
「有关『贤者之石』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