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信仰(1)
「是这样的……因为我前几天发生车祸,不严重就是脚骨折而已。」夏有真眼中闪烁着迫切的光芒,对于眼下的情况都是无可奈何,「但是,也让我这一个月没有办法带班上的孩子们练习下个月夕月祭要表演的短曲曲目……」
夏有真骤然想到盛槿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夕月祭是什么,于是简单地介绍了下活动流程。
「夕月祭」是这座城镇自古遗传下来的特色文化,排场如同日本传统祭典,活动举办时间在每年的八月上旬左右,期间邻近七夕节日,故每年总会有大批外地游客前来一同共襄盛举。
听到这,盛槿已经猜到她所想提议的诉求。
她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下个月我就要离开了,我想我应该帮不上忙。」
即使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她……一样无法再次站上这个舞台。
失足跌落深渊没了万丈光芒的自己,没有资格。
「这样啊……」夏有真难掩被偶像拒绝的低落,她落寞地松开盛槿的手,「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盛槿以礼貌之姿掩盖内心的动摇,她頷首微笑,绕过夏有真去把崔莉汐从位置上抱起来。
「老师再见!」
「掰掰,记得帮我跟你深哥哥打声招呼啊。」
崔莉汐笑嘻嘻地点头,随即被盛槿抱离场内。
盛槿以为自己如愿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没想到,途中这位好奇宝宝又用懵懵懂懂地眼神徵问,话里满是对她和老师对谈的不明所以,「小槿姊姊是因为不喜欢滑冰所以拒绝小真老师的嘛?」
不喜欢?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盛槿眸光闪动,脣边扯出一弧自嘲,言词是那般的冷静又悲哀。
「那姊姊是怕摔倒了屁股会痛痛嘍?」崔莉汐在盛槿怀里不安份地扭动,蓬松的毛发有一下没一下的刮过她的下巴,「我们小真老师有说喔,摔倒不丢脸的,再站起来就可以了呀!」
盛槿胸口猛震了下。
接着双腿像根木桩一样被钉死在地,直切剖开心口的那把刀狠狠割破她一直以来的偽装。
「小槿姊姊?」崔莉汐发现盛槿沉默地不动,于是从她怀中抬起头,眼里充满困惑。
崔莉汐不知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无情无感地敲击盛槿内心深处最敏感的脆弱。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盛槿死死咬紧牙根,使劲后的每一处肌肉都泛着酸疼,眼前一幕又一幕闪过的事都是电视机里孙有霏上台领奖时的笑顏,而后嘴角分秒不差地扭曲成型,耻笑那个轻易背弃梦想的她。
「够了。」盛槿冷斥,简短二字的确让小女娃被突如的暴躁给震慑住了,她冷血的直观,毫不留情的把人塞回直面走来的男人怀里,「你回家吧。」
这些天她自认足够有耐心了。
接着盛槿头也没抬,兀自转身走进黑夜,放任自己被暗色吞噬,直到她的身影退出所有人的眼界,让谁再也看不见。
「哥哥,我好像说了姊姊不喜欢的话。」小姑娘也没想过盛槿会有那么大的排斥反应,她自责的低下头,眼睫轻颤着,「所以惹她生气了……」
纪屿深首先没有任何责怪,温声徵询,「你跟姊姊说了什么?」
「我问姊姊是不是不喜欢滑冰……」
听闻关键字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在微暗的周遭愈显深沉,他随后尽显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发,「嗯,但这不是你的错。」
「哥哥,姊姊走了会不会就不回来了?」崔莉汐困倦的趴在男人肩上,只敢囁嚅道。
纪屿深顿足,思绪当即陷入某种不知名的漩涡。
待耳边孩童的声息渐弱,他眺望向远方山谷之间,月光飘洒在寧静幽美的海平面上,深水波光粼粼。
犹记那年夏夜,漫漫星空也是那般的璀璨,令人眩目,手边的冰镇可乐还冒着气泡,劈啪作响,致谁呛鼻在她面前失了形象,但她笑了开怀,从此汁水的甜味儿都清爽绵延于齿腔。
然而,美好之下总是蕴藏着难以捉摸的脆弱和不安——那一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的梦,终究在黎明来临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会。」
小女孩困的不行,眼皮松松地闔着,最后仍在与睡神的对抗赛中失守,男人的一句承诺,重重地回盪在寂色之中——
「这一次,我会把她找回来。」
纪屿深和崔莉汐回家后小米儿已经甦醒过来,米婆婆也煮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等他们回来。
米婆婆上门迎接归来的两人却唯独没看见盛槿,她清楚纪屿深这脾性清静寡欲,一旦遇事更是如此。
但是,她就纳闷了,怎么人跟着他出去就消失不见了呢?
「小深,小槿呢?」
◈
整条街上的店铺灯光熄灭,仅存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商。
盛槿背脊贴上玻璃窗屈膝坐在外,她像隻迷路的猫,却想尽办法把自己藏得好好。她仰头猛灌所剩不多的啤酒,拉近一看,脚边早已都是散落满地的铁罐。
女人姣好的容貌宛如端坐在角落的一幅画,片刻静止后,她自我堕落似的倾身抱头,埋藏于腿间。
只有一个人的她褪去原先冰冷的防线,浸在回忆里出不来。
这么多年来她拼了命的想要忘记一切,现在又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要因为别人一句无心的话,被不断、不断的……勾起她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她根本就无法释怀。
追求名次和实力表现的竞逐里,被能力强劲的后辈碾压、私底下瞧不起都是家常便饭,她咬牙坚持过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却日渐迷失在其中,她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好似在天赋面前都渺小的不足掛齿。
当年教练的一句「你没有天赋」,更是永远扎在她心头上的刺。
拥不住的容身之地崩塌,她彻彻底底放弃了钟爱花滑的自己,退役之后,多年的热爱让她不是不曾后悔选择回头过,可是一当回首望去,高手云集的花滑世界却再也容纳不下自己。
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不会为了谁停下来等待,一旦做出抉择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即便……再多么懊悔。
醉意已深的盛槿,发丝垂落交错贴在颊侧颊边,她倾斜着身子高举铝罐,微闔的眸在醺然安静之下挤出一丝朦胧,在月光的轻抚下又揉入了几分忧伤。
纪屿深在绵延的街巷边找到人时,儼然坠进醉梦中的女人整个人缩在角落,下巴枕在膝盖上,不知道喝了多少,酡色都能肆意横扫冷白的肌肤。
「盛槿。」
在白炽的灯盏下男人快步逼近,蹲在她面前确认她是不是还清醒,闻声,酒劲上头的女人动作迟钝,醺醉的眸子迷迷糊糊地抬起,水光氤氳的瞳膜脆弱的像朵摇摇欲坠的野花。
纪屿深没想到那几句话会让她寧可把自己灌醉,也要把痛苦遗忘。
「嗯?」她歪着脑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泪,瞇起眼睛试图看清转身背对她的男人。
盛槿迟迟没有回应,纪屿深稍稍侧头眼神示意她,「上来。」
「……你是谁。」岂料喝醉酒后的女人的防备心比平时还要更重。
「你喝醉了。」纪屿深不跟醉鬼计较,耐着性子诱哄,「我带你回家。」
「回家?」盛槿茫茫的眨了眨眼,顶着一张泛红的脸,而后张嘴乐呵呵地吐出一口气,「我才不要跟讨厌鬼回家。」
讨厌鬼?
于此,纪屿深正打算直接把人打横抱起的动作一凝,断了联系的这些年,他对她的生活、交友圈等等一概不了解,也无从知晓。
他看着她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眸色暗淡了些,嗓音宛若被融融夜色薰染而出,「你再看清楚,我是谁?」
被蛊惑似的,盛槿从五指缝里看去,眼前的人确实长相英俊,还有一身刚才愿意给予她温暖依靠的广阔肩膀……
「嗯!」盛槿妥协后尝试挪动身体,准备起身时力气软绵绵的,使她往前踉蹌一步,却恰好跌入纪屿深的怀里,男人不恼,兀自单手绕过她的膝下,把像根羽毛似的女人扛在手上。
盛槿「哦」了一声,本能地环住纪屿深的脖子,一阵天旋地转促使胃里疯狂翻搅,反胃的噁心感开始不舒服地蚕食她的理智。
喝醉的她不遑多让,报復心强的很,她混着酒气的呼吸就这么近距离地洒在他的颈侧,出其不意的酥麻感在纪屿深心底炸裂,致使他才走没几步便停了下来。
怀中作乱的女人却乐得笑,藉着酒醉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长得比那个讨厌鬼纪屿深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