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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2 信仰(8)

  朝晨山色苍茫,峰巔高耸入云,繚绕云浪泛着细细碎碎金灿的光,远处的山脚下有条清泉蜿蜒潺潺,山光水色无边无际,优美壮阔。
  就在山谷之间不起眼之地,一幢日式建筑恍置清幽云间,安和寧謐的静座在那儿,仿与世俗纷扰隔绝。
  阳光透析空无一人的走廊,伴随淙淙水流声,划开满屋清寂。
  廊道尽头有面风纸特别阻隔,有间茶室隐匿在此,屋内装潢严谨有序,以书画、陶瓷陶器佈置,茶道精神重视品鑑礼仪之道。
  四周有花物环绕悬掛,榻榻米的席坐上摆有风炉,沸水滚煮着,席间四处炊烟裊裊升起,以致面朝山群的玻璃屏障蒙上一层雾气。
  烟雾顺时吹散,遂展背后一张深邃立体的脸庞。
  只见男人一身暗蓝色和服,桌面道具乾净整洁,周遭豪无馀留的残粉,他坐姿端正地捧起茶碗,随后抵住脣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双眸轻闔,修德养性的神魂只顾浸在飘洒满溢的茶香里,去除杂念、陶冶性情,心灵脱离凡尘得以在静中洗净,领略精神上的愉悦,归得空明。
  气氛寧謐的温馨祥和,步调怡然,自得舒缓。
  山水景观巍峨壮丽,纪屿深徐缓睁眼,即刻放下器皿,重置茶叶连沸水一同倒入壶中,茶叶和水适当相融后迅速倒出,以此唤醒茶。
  整个空间瞬间被香气充满。
  正当沉浸在其中,岂料一道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彻,极其突然的打破这里井然有序的安顿。
  纪屿深背板依然挺直,目色沉着,眼界坐拥群山,他开得扩音,没有主动说话的情况下可知他兴致索然。
  「纪队!」对面见男人终于接通电话,急切的拜託彷彿迫不及待地要衝破萤幕,「我的天,谢天谢地你终于接了——」
  朱一航泪目,只差没有跪下:「纪屿深,你真的太狠心了!好兄弟的订婚典礼你居然不来参加?」
  「老池、阿班他们都来了,就差你一个伴郎!」
  「朱一航。」纪屿深肃然开嗓警告,冷声却在一连串的哀嚎下逐渐漫漶,被覆盖而过。
  「七年了,那件事难道就……」朱一航在手机发出嘟声后皱眉,不死心的隔空对着话筒喊了几声,拿离耳朵再次确认,「喂?喂?」
  纪屿深切断电话毫不犹豫且迅速,地板上的手机黑屏横切男人沉静的半张脸,侧看面上情绪莫测,内心却因部分回忆而掀起波涛汹涌,让他陷入短暂沉思。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保持镇定,再睁眼,又了无任何动摇的痕跡。
  不管任何人怎么解读,他唯一的原则就是必须坚守自己的原则。
  突如的绊脚迫使计画好的安排必须延后,时辰一到,前夜没睡的男人起身准备宽衣解带,褪下着物、内衬,露出底下健壮、晒着健康肤色的半臂,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胸肌。
  纪屿深脱衣的动作猛然一滞,欲瞥见门缝中间有个人,岂料不待他说任何话,门口已经传来一阵慌乱的骚动。
  手舞足蹈的盛槿拿在手上的药罐不慎滑落,「啪!」的一声巨响,圆形药片在罐子里滚动,几粒白色一颗颗跌出瓶子,一一滚至男人脚边。
  「嘎吱——」
  好巧不巧,一缕清风轻松推开门板,大门敞开让两人坦承相见的那一剎那,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踏出房间的盛槿觉得这是自己本世纪做过最愚蠢、最错误的决定。
  何况她还是为了向与自己各方面相斥的人道谢而来的——她铁定是喝疯了才会主动。
  盛槿破罐子破摔地放下遮挡住眼睛的双手,明面上秉持非礼勿视的心态咬紧牙根,脑海里分明浮现各式各样应对的方式,却一心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法子。
  最后,她认定这有昧于自己的良知,还是硬着头皮率先开口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你……」
  换衣服。
  话甫落,盛槿立刻在内心给自己翻了一个白眼,她这样不是在挖坑给自己跳吗!
  「总之,我很抱歉。」她很快改口,仓皇地蹲身拾起滚落一地的药物,想简单了事。
  不知何时重拾衣装的男人默不做声地和她一起收拾一片狼籍,一切静看相安无事,直至两人的手不经意相碰,她想避开,而他却突然圈住她的手腕。
  盛槿猛然抬头看他,直直撞进与晨雾分毫不差相似的色彩,深处铺垫茫色,还有陌生情绪在里涌动,看着她时彷彿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意境深长,含着她读不懂的情感。
  知道的越仔细代表两人愈是相近,意此,盛槿拧紧眉头,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开来,然而,她的行为好似误触一个开关,昨晚的梦境就在最不恰当的时候浮现,各种记忆相继排山倒海地倾泻而出。
  昨晚的梦就像现在这样,他牵着她的手,他们在滑冰场上共舞——
  相同的接触,感受却截然不同。
  更让她无法冷静的是,这双眼睛,注目过她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最糟糕的一面。
  发现意识逐渐偏离的盛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施力拉扯想把手从桎梏中挣脱。
  岂料对方态度强势,奈何盛槿再怎么有力气仍不敌一长期锻鍊过的成年男人。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对峙,更让盛槿觉得气氛弔诡。
  「你可以放开我吗?」她倔强的瞪他一眼。
  闻之,那双瞳底的失望更甚,盛槿觉得好笑,不明白他为何三番两次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好似、好似……她真的做错什么了一样。
  盛槿趁机抽手,这一次她如愿逃脱,成功挣开后她毫不迟疑地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片刻,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一个留步,垂放在腿边的手跟着紧攥,「除了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纪屿深随她站起,他看着那决绝的背影,再一次凿开对方无法敞开心扉畅谈的话题,「盛槿,昨天为什么要生小莉的气?」
  果不其然,一句话将盛槿问得动弹不得。
  盛槿算是明白了,纪屿深表面装得平静,但他从头到尾根本就在等自投罗网,要找她算帐。
  盛槿被他莫名其妙的举止惹的不快,既然如此,那她就看谁比较禁得起耗。
  她头也不转,冷冷地回:「不关你的事。」
  「你喜欢滑冰吗?」半晌,纪屿深不适时地道出一句不相干却直白的话语,掺着毒液用力刺入谁的心。
  盛槿不服输的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张嘴时声带却像受到诅咒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再缓缓啟脣:「这个问题,随身携带滑冰鞋的你为什么不敢回答?」
  盛槿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那双鞋她确实带着——陈旧的伤口在光天化日之下应声剖开,血肉淋漓地看不清原貌……
  无论身在何处,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真是难堪的要命。
  「可不可以不要净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盛槿受不了这样的质问,瞬间拉高了音调,接着她止住声音,笑得无比勉强,往后退了几步,「你又了解什么了啊……」
  看着她谈起花滑痛苦的模样,纪屿深更加确信自己心中所想。
  「盛槿。」
  「纪屿深,不是每个人都想和你一样当神圣。」她脣色惨白,颤着身子摇头,强迫自己对上他的眼睛,涌上心头的委屈顿时找到可以发洩的出口,「我不管你想怎么生活,只想在这里安稳过完这一生也好,或想怎么样都随便——」
  「但我绝不会像你一样,甘愿屈身在这里当个保姆照顾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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