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成长(4)
「人在做出的每一个选择的时候,我相信背后都有它应该存在的理由,同时没有是非对错。」纪屿深终究没有耐住,大掌轻轻覆盖在她的发上,盛槿错愕地抬头看向他,「即使结果不如预想,那就改变方向,决定权掌握在我们手上。」
「只看你愿不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和勇气。」
思念已久的眸子含带震惊,可能更多的是因他突如其来的举止带来的衝击。
有时我们认为是选择错误的结果,有没有可能,那其实并不能说是错误的?
人类没有上帝视角,四面八方的否认源自于自己本身,或许,我们都曾忘记要赠与自己勇气和机会,所以才会一再认定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深陷泥沼,永不得翻身。
纪屿深敛下眼睫,眸色幽幽,弯脣弧度变得极小,「每个当下,正视内心所得出的那个答案,就是对自己有利的最佳解答。」
盛槿内心一震盪,感受他掌心的渡来的温热,两相嵌合的血脉顿时賁张,燥热的横衝直撞,好似下一秒就要直直熨烫进心底。
嘲讽、失败、放弃等等如同枷锁,束缚着她的心,纪屿深的温热,犹如曙光的隻字片语犹如道曙光,无法忽视地,照亮她所遗留在过去的勇敢。
「总之,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纪屿深知道她需要的是时间消化,话锋一转,便收回了手。
盛槿看他走远的背影,握紧手中冰凉的奶茶,耳廓的热却无从退烧。
她赫然发现,自己好像早已被纪屿深这个男人从里到外看得通透,连带心里缺失的那块,大抵是夏有真跟他提过什么吧?
否则又是为什么,他说出口的话总能字句戳中她的心。
回到观眾席,盛槿居高俯睨,纪屿深抱着小米儿站在场边,小姑娘没了先前的消沉,正为场上驰骋的崔莉汐鼓励打气。
盛槿目光落在技巧虽然稚嫩,线条却流畅的小女孩身上,努力地想再往更高阶的动作迈进,同样摔倒了不止一次,膝盖手腕上满是瘀青伤痕,可她却仍是笑着的。
那一瞬间,好似有阵风衝击性地灌了进来,盛槿想起小莉曾经说过的话,和纪屿深方才说的,不谋而合。
跌倒了可以再爬起来。
同时,脑中又像安装了跑马灯,一一闪现孙有霏出现在新闻里的轮廓,在上位者真情流露的傲气盎然,举着奖盃宣告胜利。
她知道,知道失败了还能再站起来。
可是……她早已被贴上没有天赋、技不如人的标籤,气盛的自尊心也在他人背后间言间语一点一点的消弭。
是啊,她在害怕,害怕再次重新站起来以后,没办法承受这些外在压力,但,这些在像小米儿这样受过身体创伤的人面前,这一丁点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是她糟蹋了所有待花滑认真,并且抱持热忱的人。
本该任人唾弃鄙夷的自己,现在却……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他说,她并不糟糕。
告诉她,人生没有对或错。
儘管追梦失败,就算在名为梦想的湍急河流中失去自我意志,然而不论如何,这些都是属于她这一辈子的人生轨跡。
可能需要时间,慢慢寻找,一点一滴拾起散落不堪的碎片,重拾勇气,拼凑一个完整的自己,脱胎换骨,开啟一段新的旅程,重新走回阳光之下,摆脱阴影遮盖,踏光而行。
盛槿步履徐缓,跨出光与影的分界线,不知走了多久,她也站在了滑冰场旁边,再一次近距离地靠近,那片梦想发源的土地。
正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燃着某种不知名的期待,好似早就料到了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正视内心的那个答案,就是最佳解答……吗?
或许,在夏有真问她愿不愿意代替她成为教练而动摇的那一刻——
有道题的详解,便已诞生。
夏日午后的阳金灿如织,恣意渲染广袤之土,翠绿间散摇晃,刮风吹动落叶,掀翻崭新的诗篇。
纪屿深将熟睡的两小孩安置好在后座,轻轻关上车门,碰的一声轻响,砂石扬起,辗转依附在纯白的鞋尖上。
金色流线生动勾勒她身后的绿意盎然,几綹发丝扶风飘飞,碎闪熠熠,盛槿主动走到他面前。
「你就这么把重要的活动交付给我负责,真的没有问题吗?」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但难免还是惧怕自己担当不起这份职责,愧对那些对夕阳月祭抱有期待的孩子们,「还有,小米儿的伤……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祭典的演出。」
她选择换条路,鼓起勇气,除了想要好好面对自己,绝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受到小米儿的事带给自己的衝击。
世界上有多少因为遗憾而不能实现梦想的人?像她这样白白浪费机会,半途而废的人……怎么可以。
「像我这样中途放弃梦想的人……真的可以吗?」换作是以前的自己,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坚定无比的盛槿。
一个人从伤痛中爬起,重拾勇气、建立自信需要走多么长远的路,纪屿深都知悉。
那天,他透过朱一航从未婚妻顏悦的转述下,得知当初盛槿消失的突然,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留下,就此淡出他们的生活圈。
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队友,没有半个人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盛槿,我想还有件事你必须明白。」正因为见过她生命力坚韧的一面,于是在知晓她八年前突然宣布退役的消息之后,好一阵子处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他们终究无法在顶峰再相见。
他所认识的女孩,那样努力朝目标迈进的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想必,只能是被现实逼得走投无路。
「因为是你,所以可以。」即使忘了他也好,再过不久她会回到原本属于的地方也罢,「还有,痛苦不能相比较,没有谁比较幸运,没有谁比较值得被抚慰。」
深刻的伤痕可能会随着时间变得平淡,但受挫的那番滋味却会永远存在,而他只能希望她馀生只剩下快乐,无忧,从此远离不幸。
「纪屿深……」独自走来的这些年,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的跟她说这些,愿意给予她一丝丝前进的力量。
盛槿一声轻唤,不是那个男人、不是纪同学,而是,他的名字。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她不敢承认,却又不得认清。
就像片汪洋清澈的大海,用尽他的所有温柔,不顾自己受伤害的可能,也要敞开一切包覆那些受了伤的灵魂。
纪屿深无庸置疑地被这声叫唤定住了心魂,血液在脉流中急速流淌,整个人都在沸腾,许久不曾热烈跳动的心脏,鲜活的,炽热燃烧。
整整八年,就算迁移来到这座山林隐居,他心中仍有所期盼,哪天能亲耳听见她唤声自己的名字。
哪怕只能在梦里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