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羽化(7)
「你怎么会在这?」盛槿决定鼓起勇气,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刚好在这附近。」
他的回答没有多馀的解释,如此精简的让两人之间本就不和谐的气氛再次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
就在盛槿快要待不下去之际,她的肚子相当「巧妙」的发出令她感到害臊的飢饿声响。
盛槿难为情的摸了摸肚皮,确实是饿着了。
毕竟一大清早就开始训练,跳了一整天的舞和冰,认真做事的时候很难发觉身体的异样,相较现在的间适,肚子饿的感觉也就相对鲜明。
纪屿深站着,高大的身躯把大片光影全兜在后身后,留下绰绰黑影笼罩着盛槿,他抿着脣,眼中泛着光,忽然就朝她递出手。
盛槿依然坐着,一脸戒备的看着他:「……做什么?」
「你的脚现在不好走吧?现在人也多,我怕走散了。」他说得煞有其事,明明自己在人海之中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怕走散?
他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我不怕。」盛槿嘴倔,不仅不靠他的搀扶,速度更是飞快,「蹭」一下地站了起来。
然而,那个还未消的水泡本质就是个未爆弹的存在,痛起来根本是在折磨人的痛感神经,盛槿痛的就要跌坐回去,所幸纪屿深即时捉住她的手臂,防止意外再度发生。
盛槿的脸都快要被自己打肿外加熟透了,撇头就是不看他:「谢、谢谢。」
纪屿深也没嘲笑,只是再次朝她递出手,掌心向上,等待她做出选择。
实在是走投无路,盛槿也只能把自己的右手交付出去。
于是,他们的十指再次勾缠在一块,男人的神色如常,而他的掌依旧温暖,盛槿垂下眼,贴近感受覆着茧的手心是如何在晃动中摩挲着自己的。
她洗脑、安慰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
事实上,由于她的过于紧张和在意,同一时间饶是没发现自己被男人全程左右护着,深怕她哪边嗑着了抑或是被人挤得不舒服。
当然就更别说,看见他眼里深深沉沉的挣扎。
两个人在浪潮里随波逐流,也无疑是跟夏有真她们走丢了。
「纪屿深,你等等。」盛槿忽然停住脚步,拉扯着彼此,男人驀然回首,她则顶着男人定定的目光,指了指街边的章鱼烧摊,「我想吃章鱼烧。」
顺利点了份掺了芥末酱的章鱼烧,上头海苔碎、柴鱼片跟酱凑在一起变得黏糊糊的,盛槿插了一颗起来吹了吹,柴鱼碎屑当即被吹得乱七八糟。
咬下一口,盛槿被烫口的直流下生理泪水,频频张口吹气,待冷却后嘴里软乎乎的麵糊团跟酱汁融合的恰到好处,总算得以成功下嚥。
盛槿把章鱼烧递到纪屿深面前,「不吃吗?」
闻之,纪屿深却只是看着她,对,就是看着她的脸,没有打算要移开。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盛槿对上他的眸,手也举得发酸,正打算放下之际,男人的手便贴了过来,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脣边,替她把美乃滋擦拭掉。
「嗯,沾到了。」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
低沉的笑像是毒药,招惹上了使人成癮,盛槿慌张的定格在原地,瞳孔难以置信的大地震,白皙的脖子向上爬满了红。
这个……混帐。
简直混合可恶、奸诈、狡猾于一身。
男人淡定自如的掏出纸巾擦拭手指,乾净的那隻手重新握住她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将成石化状态的盛槿往前带走。
沿街叫卖声四起,光彩繽纷的背景在盛槿眼中全幻化成了虚拟,耳边时不时能听见悬掛在棚子下的风铃轻摇,奏响夏季清爽凉快的乐曲。
彼时他们恰经过一处射击摊,架上的大型玩偶熊吸引了她的注目,再更精确一点来说,是它胸口处别的奖牌徽章。
灯的光影打在盛槿漆黑如墨的眼珠上,葱白的指下意识地去触碰项鍊。
想当年,母亲要去国外巡演的前一个夜晚,总会光临她的房间,坐在她的床沿,让年纪尚小的自己靠在怀里,她一手抱着隻大熊,上面别有母亲自奥运荣耀拿下的奖牌,在月光浇洒下熠熠生辉。
「喜欢那隻熊?」
男人的话嗓甫落在耳畔,盛槿犹被蛊惑,缓缓点了点头,而后惊觉不对,却也来不及阻止了。
纪屿深直接买了两局。
这时,摊贩老闆从阴暗的角落现身,他老实的搓了搓手,满是皱纹的脸笑得尷尬,额角渗汗:「阿深吶,这……你该不会要自己打两局吧?」
夕月祭举办多年,老闆自是和纪屿深有着不浅的交情,大熊玩偶是摊舖最受欢迎的奖品,若要让他一下把最大奖品拿走了,这里可就没了吸引力啦。
纪屿深瞭然一切,虽然很想靠自己把大熊拿下送她,但也不愿让老闆为难。
「玩么?」他站在檯前方,侧首看盛槿。
盛槿一脸懵逼:「我又不会……」
「我教你。」
「我不……」盛槿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在看到老闆期待的眼神下妥协,「我打。」
盛槿来到枪檯前,捡起枪枝,她在纪屿深的指导下调整姿势,他却不像之前在训练场那样,再有太过份的亲密接触。
她揣着动盪的心跳,还不清楚这份期待究竟代表着什么。
「嗯,你的动作很漂亮,姿势也很完美。」他是这么形容她的。
很久没有人这么夸奖自己,盛槿耳根一热,瞋了他一眼,举直的手臂如筛轻抖,又惹来男人一声闷笑。
就是这一笑,盛槿击发出去的子弹硬生生地偏离预设好的轨道。
「不是吧,这就跟夜市射气球一样简单啊,有什么难的。」
「你行你上唄。」嬉皮笑脸的,全然不是想为谁打抱不平。
盛槿面对失败,难掩失落,而旁边另一组客人的訕笑声,更是让她脑袋运转瞬间卡壳,声音失去,整个人犹如跌入冰窖。
这些时日,浸泡在满是善良与爱意的地方,让她都忘记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依然无时无刻都在上演。
无论对方是不是在笑自己,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忆起当初宣佈退圈前夕,自己被嘲笑、被媒体各界说得有多么难听。
他们笑她没有遗传到母亲的天赋、笑她虽然拥有丰富的歷练依然不敌半路杀出来的才女。
「努力的过程」在他们眼里一点都不重要,大部分人只看重结果,这就是现实。
盛槿浑身都在发抖,焦虑地想要摀住双耳,试图阻挡那些外界的嘲笑声和谩骂。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那一刻,纪屿深眼疾手快接了上去即将掉落的枪枝,掌心包覆着她的,重新稳稳地把握枪械,枪口直指目标物。
他一手扶着她的肩,只准她看向前方:「不把任何事看得轻松的你做得很好。」
「别怕。」
男人温柔的话语在她耳边回盪,彷彿匯聚了万世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