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羽化(9)
自那日之后,盛槿接连失眠了好几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那一天,月夜下他的决绝——
她好像是被拒绝了。
这几天夏有真好几次撞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都忍不住上前关心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夏有真之前骨折恢復的良好,从之前可以正常行走到现在演出前夕顺利重返冰场。
「小槿,你还好吗?」她担忧地看着站在场中央发呆的盛槿,「没事吧?要不要我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下?」
盛槿思绪停顿数秒,才从逛街那天的混沌中抽离,她抿了抿乾涩的脣,愣愣地回应道:「不用,接着练吧。」
夏有真想喊住她,最终还是作罢,摇了摇头叹气。
结束排演,盛槿收到夏有真的通知,说是米婆婆今天会煮晚餐,让她们一起回家吃。
盛槿背着包离开体育馆,沿路踩踏着黄昏的夕光,独自一人走进米婆婆家的庭院。
一当她抵达,她步伐一顿,屋檐下,男人被一眾小孩们包围在中心,孩童们纯粹真诚的话语在此畅所欲言,嬉闹声此起彼落。
此时霞光万丈,被万盛光辉笼罩下的庭院里,篮球架、溜滑梯落在地面上的影子成了团,跳格子旁散了几根断掉了的粉笔,盛槿映在上的身影游曳流转,翩然掠过。
盛槿在纪屿深转头看过来之前,匆匆瞥开了头,辗转进了厨房帮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落荒而逃了,实在没志气。
在这些失眠的夜晚,她其实想了很多。
认清现实很简单,难的是在坦承自己的心意之后,对方直接把所有希望和后路通通抹杀,她想自己会感到如此失落的原因,大抵是因为——
她失恋了。
「小槿、小槿!」夏有真忽然拉拔的嗓子唤回了她的神,「你再削下去,马铃薯不仅全脱皮,还会被你给削没了!」
盛槿顿了顿,被人点了一下甦醒过来,夏有真的脸庞在眼中逐渐清晰,她才知道自己走神走得相当严重。
「你最近老是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感冒了?」
盛槿即时阻挡夏有真要贴过来的手,「没有,只是想关于夕月祭演出的事想得太入神了而已。」
「演出的事情让你压力很大吧?要不晚上我带你去拜访一间我们镇上很有名的SPA馆,解压解压?」夏有真忽然兴冲冲地握住她的手说道。
这一次盛槿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应下。
毕竟晚上还要回到男人所在的住处,现在同他相处在一个屋檐下,难免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势,两人碰上面了也尷尬,晚点回去也好。
现在姑且不去考虑到底是不是自己会错意,还是纪屿深当时已经看出了她对他的感情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她希望两人能一直保持良好的交流,不会因为这些而断了联系。
她从来没有经歷过感情带来的困扰,当然也没有为此烦恼过。
由于盛槿的心思完全不在煮菜上,夏有真便擅自把她推出厨房,嘱咐她在外面坐着待着好好休息。
无所事事的她想散散心便在这幢房子里四处间逛,日式风格的房屋称不上老旧,保有陈年的歷史,以及后一辈崭新的回忆。
走到后花园,太阳渐往西沉燃烧,云层交叠染上落日的顏色,夏日的木槿花盛开,盛槿指尖挑了挑花瓣。
四周环境安定沉淀了半刻,树丛忽而唰唰躁动,吹飞了几片树叶,更是惊动了电线桿上的雀儿啁啾扇翅逃离。
「初见?」盛槿看见那猫的身影,赶紧蹲下把牠抱出来,语声轻柔,「你怎么把你的饭盆给拿出来了呀。」
被抱到怀中的小猫用小脑袋依赖的蹭了蹭她,张嘴露出獠牙,高声拉长的喵叫,似乎是在示意牠肚子饿想吃饭。
「初见?」正当盛槿准备带牠回屋时,纪屿深一个拐弯现身,样子看上去焦灼极了,直到确认初见没有走丢才松了口气。
两人目光短暂在空中交匯,盛槿却先是下意识闪躲。
纪屿深倒是气定神间,蹲身把地上的碗盆拉了过来往里倒了点饲料,见状,盛槿也赶紧把初见放下,牠便迫不及待地上前。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初见情绪高涨,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不像他沉闷的主人,陷入低潮。
晚霞的注目过于安静,盛槿故作无事地抚摸着牠的后背,实则在思考要说点什么,不想让气氛变得尷尬且僵硬。
虽然只是她一厢情愿这么认为就是了。
「『初见』这个名字很好听。」盛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手心的汗都快要藏不住,「你取名的吗?」
纪屿深神色倏地发白,肢体如木偶提线般地麻木,被思想控制。
从祭典那日之后,他无数次警告自己不可以再有下次,不可以……再贪恋那股温暖。
把过去的记忆忘却的一乾二净,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双双落地的剪影呈现两相对望,他的视线驻足在她的,盛槿从未真正仔细端详过,此刻终能看清,拨开雾色,里头混杂着诧色、挣扎,还有翻江倒海的难过。
她说错话了吗?
盛槿心下惶惑,局面演变成这样也不是她所乐见的:「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没有。」纪屿深抱起吃饱喝足的初见,转身留下还没搞明白状况的盛槿在后。
然而,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再过半刻,回首与她对视,敛眸苦涩一笑,「名字……」
彼时一阵晚风捎过,树梢婆娑起舞,刮起地上的落叶,不知那句喃喃,是否也途经而过了她的耳——
「你忘了也好。」
◈
约莫晚上八点,夏有真履行承诺,带着盛槿去到那间名声响亮的SPA馆。
馆内充斥着低调沉稳的木质芳香,香氛精油的气味縈绕在宽敞的房间,柔暖的光线自然交合幽暗,营造寧静而舒适的环境。
按摩完的两人躺在休息室的沙发区,冷气徐徐地吹,脸上刚敷完面膜,现下是清爽滋润的很。
「对了小槿,你跟阿深没事吧?」夏有真侧看了她一眼,想起不久前饭桌上的情况,「你们在饭桌上完全没有交流。」
好不容易舒爽了一回,结果这个名字再被提嘴,盛槿又烦了起来。
她自以为那些小心思能藏得多好,岂料还不是被一眼看穿。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们吵架啦?」夏有真不给她开脱的机会。
见说不通,盛槿便把头枕在沙发扶手上,目光清浅地缓缓道:「我问你件事,如果有个异性,实际上跟自己没有任何关係,却能很自然的保持肢体接触,例如牵手、拥抱啊什么的……」
「他这样是喜欢对方吗?」盛槿发现她探究的目光,心虚地补了句,「……我朋友找我聊聊的时候提的。」
「小槿,你谈过恋爱吗?」
盛槿诚实地摇头。
以前只知道一头埋在训练里,她根本无心去管什么恋不恋爱,谁喜欢她,他又喜欢谁。
「那你那个朋友也是傻,怎么找你一个没经验的问问题。」夏有真毫不留情的拆穿,「那个朋友,是你自己吧?」
盛槿完败。
「莫非你这几天精神不济,就是因为在想这些事情?」夏有真改为侧卧,「可以啊你们,不过就是没想到阿深会直接出手。」
「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盛槿面色凝重,种种记忆浮现,让她自暴自弃式的一口咬定,「或许,那些举动都是他一时兴起,想要捉弄我而已。」
是她自作多情。
闻言,夏有真叹了口气,摇了摇食指:「你说你没经验我算是信了。说吧,出去绕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盛槿眼帘微垂,慢慢地把那天的事发经过阐述给她知道。
夏有真听完了整个过程,先是暗暗骂道纪屿深恨铁不成钢,不是个男子汉,当然也总算明白盛槿为何会感到不安跟摇摆不定,「换我问你个问题吧。」
盛槿点头。
「那你想就这样放弃吗?」她接续道,「没追过,怎么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
就算被拒绝,盛槿当然还是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了无结果。
这么多年来,她可能不懂何谓「喜欢一个人」应该有的样子和感觉,她只知道自己为了一个人心动,并且渴望走进他的世界里。
「喜欢他到很想每天跟他说到话,见到面吧?」夏有真忍不住调侃这位正在为恋爱苦恼的小萌新,她年纪虽小,但有着一颗姨母心,「噢,还会想他想得每晚都睡不着。」
被说中的盛槿没好气的瞪她:「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陷入情网,无法自拔吗?」
这话倒也没让夏有真生气,她反而感觉开心,觉得能有个朋友可以一起讨论恋爱话题着实有趣。
「反正你都承认啦,你很喜欢、很喜欢纪屿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