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 相遇也是重逢 (5)
徐恩槭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他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吩咐季延枫,「你们先上楼吧,这个时间点会过来的只有裴家的人。」
「好。」
季延枫领着我来到二楼的房间,并从裤袋掏出钥匙,接着打开房门,从有明显的使用痕跡来看,不像是空着的客房,「这里是你住的房间?」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发生,别墅里所有房间都上了锁。」貌似意会到什么,他连忙道:「要是你觉得不自在,我可以到外面去。」
「你到外面不就失去躲起来的意义了?」我失笑,「一起进去吧,都一整个晚上没睡,刚好趁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进到房间,虽然我让季延枫别在意我,他还是没能停下收拾的动作,到处整理着看上去一点也不凌乱的地方,「你随便坐,不用理我。」
我四处张望,发现他桌上除了作画的用具外,还摆了本眼熟的东西,正是事发后被全面下架的《藏不住秘密的树洞》。
指腹轻抚过绘本封面,我记起这本书的主旨——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不能被提起,还是需要一个理解的出口?
当初在做这本书的时候,单纯觉得他是透过树洞的角度,重新审视关于「秘密」的定义,但现在知晓事情的全貌后,才发现他似乎也是在表述自身的挣扎,做为知道一切真相的人,他的每一个选择,背后所要承担的风险,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而如今受到最大损害的也是他,工作和名声全毁于一旦。
「在想什么?」季延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只是想,在决定这么做之前,你会不会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
「不会。」他篤定地说:「我迄今努力的所有,都是为了救恩槭和遇见你,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是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的。」
他说完,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绘本上头,「不过倒是可惜你帮我编的绘本,让你的心血白费了。」
怎么会是我的心血?分明他才是最心痛的人,大家都是为了抵达更好的地方而努力,而他却是奔着註定的失去前行,望着他眼里的留恋,我知道他并不是毫不在意。
「你的读心术很管用。」季延枫忽地开口,拉回我飘远的思绪。
「嗯?」
「没想到恩槭会主动说这些,我都不知道他是因为裴道训的关係才会这么做。」
原来他以为徐恩槭方才的坦白是跟读心术有关,虽然不能说一点都没有相干,可我能顺利套出话,恐怕还是运气成分比较大,于是我据实以告:「其实……我听不到他的心声。」
「你听不到吗?」
「听不到,但能隐约看见一些画面。」
季延枫更疑惑了,「什么意思?」
「正常情况下,我能透过对方的眼睛,听见他的心声,不过偶尔会有一些特殊情形,当对方深陷于情绪之中,这时候我反而什么都听不到,就像是出现屏障,可倒是能看到令他走不出来的画面。」
「意思是,你可以看到恩槭被伤害的瞬间?」
「第一次跟徐恩槭见面,我看到的是他被关在工厂的场景;后来我穿越陪你去找你爸爸那次,我又在医院偶然遇到他,当时我见到裴昭蕴指示谭仲文欺身压上他。」我仔细回想,「再到昨天,我看见他在事发现场点燃打火机的模样。」
「照你这么说的意思,会出现工厂,是不是就代表他对我拋下他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季延枫眼神一黯。
「不,我倒觉得他是对你感到亏欠,不然我也不会看见他在谭仲文住宅的画面,也或许是因为我跟那座工厂有关联的缘故。」我让他别多想,「总之,就是因为从他眼里看见了工厂,我才察觉徐恩槭背后好像有什么隐情,但没有料到,他是要保护裴道训,才不想利用他当作復仇的筹码。不过,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怎么说?」
「我可以理解,互换身分的事一旦曝光,无可避免会对裴道训造成伤害,但裴道训本人又是怎么想的?因为怕被世人得知,他失去了姓名,终日活在病房里,除了徐恩槭外,连个看望他的家人都没有。」同样身为被藏起来的孩子,我根本无法想像被如此囚禁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会是他想要的吗?」
「你能读到裴道训的想法吗?」
「我那天有试过,但很困难,他似乎不太能理解我们说的话,难道……没有什么突破口?既能说服徐恩槭,又不让他伤害到裴道训的方法?」
季延枫沉吟半晌,「裴昭蕴。」
「裴昭蕴?」我疑惑,「她怎么了?」
「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即便是假的,恩槭毕竟是代替裴道训的身分,对外他就是裴明第一顺位的接班人,裴昭蕴就算不讨好他,对他的态度未免太过肆无忌惮。」
「到现在也是吗?」
「对,前阵子因为我的事,她还来这里大声嚷嚷。」
季延枫的话让我想起,那天跟她见面时听见的訕笑——都是假的。
「的确很奇怪,小时候就算了,长大后都是利益至上的商人,应该分得清形势,谭仲文又为什么站在裴昭蕴那边?应该巴不得来抱徐恩槭的大腿,除非——」
「裴家已经决定由她接班?或是她有意拆穿一切?」季延枫脸色凝重,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这就糟了,无论是哪一个,假如裴昭蕴上位,事情势必都会变得更难收拾,必须赶在演变成那种局面前阻止才行。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徐恩槭的声音传了进来,「我爸的秘书走了,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季延枫回应,见徐恩槭走进后,问道:「你爸爸的秘书怎么会突然来?」
「他来转告,今天爸爸在媒体上公开表示,如果成功进军政坛,他会立刻卸下会长身分,让我下週回家一趟讨论相关事宜。」
「裴明……会由你来接班吗?」
「应该不会吧,再怎么说裴昭蕴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徐恩槭声音听不出情绪,可我隐约感觉他已经有所盘算,毕竟要是裴昭蕴正式接班后,他更不容易对她下手,肯定会在这之前做些什么,可惜我读不了他的心,否则能预先有个提防也好。
「我替你送她回去,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会帮你洗刷所有冤屈,还你一个公道。」
「你又想做什么了?」
徐恩槭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面向我,「走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的事,把季延枫牵连进来纯属意外,我会想办法处理好,你就别再搅和进来了。」
什么别再搅和?我都知道来龙去脉了,怎么可能装作不知情?我迟迟未挪动脚步,见状徐恩槭又将目光投向我,「不要洩漏行踪,对我们都好。」
「你又打算逃避吗?」我平淡开口。
「我说了,这跟你无关。」
「你有没有想过,跟裴昭蕴同归于尽后,裴道训又该怎么办?你以为这样就能把身分还给他?裴家真的会有人好好对待他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会,没有人会记得他,他会被整个世界给遗忘,这才是真正的拋弃。」歉疚是一把双面刃,裴道训是现在徐恩槭最大的软肋,我只能赌一把,「如果你不想伤害他,要做的应该是强大到能保护他,而不是还他一个不被承认的身分,让他继续被关在那个病房里,不是吗?」
我一鼓作气说完,空气陷入安静,徐恩槭久久未出声,而漫长的沉默过后,他依旧淡道:「赶快走吧,我早上还有会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