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那我有些话跟你说,男朋友。」我对他道。
我张嘴又闔嘴,问不太出口,终于艰涩道:「你讨厌我了吗?想跟我分手吗?」
我情绪不可控,思维跳跃,几秒鐘前说了什么确认了什么,又不记得了。
「我有一个女同事……」我哽咽着,说起下班时,小组女同事收到男友分手短讯的遭遇,「我也会,跟她一样?我和你,我们也会,分手吗?」
还没有等到他回答,我的思绪又跳向别的地方。我问他,那个影片,是从哪里找来的,他回答我,是他的部属上网搜寻与郑尚近相关的连结时,发现到的。
「就那样放网路上?」我不懂,我问。
他似乎斟酌了下字词,讲得很小心严正:「供人观看,或是,供人取乐。」
「是吗?」我又笑笑,然后哽咽。我一想到那影片中谢师宴当日发生的事,我就冤枉,感到委屈,我跟我男朋友诉苦:「那一天,真的,真的,好可怕喔。」
我还问我男朋友,为什么会有人特意录下来呢?
「我那么丑,那么狼狈,难道,是一件大家都觉得好笑的事吗?」我迷惘。
「你也看到了?郑尚近带头,好多我熟识的同学,都说我,说我──」我抿住嘴,又扁起嘴来,「男朋友,你相信我吗?我没有作那些事?我只上学、下课……」
「不然?」他先发了发声,才这般回答我,很有他巍然不动的风格,「我信你,嗯?假若邓宝贝是会作那些事的人,坏得彻底,我还能喜欢上?要不,信我?」
他的意思彷彿是,我相信不了我自己,那么就换成相信他,他的为人怎么样,是能喜欢上坏人的吗,所以我信他,也表示给他喜欢的我上了一层不坏的保证。
「男朋友。」我几近于无声地喊他,抹上了泪的眼前迷迷濛濛。
我好感激他,可是我一想到我不想被他知道的大学时代的事,丑陋地摊在他面前,我就难过:「我、先前,没告诉过你的,我跟郑尚近,在大学,是──」
「交往过的。」我一讲出来,我眼泪掉得更兇。
我感觉有双令人安心的手捧住我脸,温热的手指头移过我眼下,扺掉泪水。
「可是比起什么女朋友?谈恋爱那种、我和你这种交往关係的女朋友,又不一样,那时候,我更像是奴隶。」我抽抽答答,跟温予硕讲例子,我怎么在大学上学,上课铃打响那一刻,被突然觉得渴死了的郑尚近喊去买水的;还有我没迟到,却总被郑尚近骂骂咧咧找藉口,那些,讲都讲不完。
「总是被他说,翅膀硬啦、胆子肥啦……」我蹲累了,意识焕散,想坐下来。
男朋友瞧到,拦了拦我,说地板没那么乾净,我微皱了眉,那怎么办状瞅瞅他,他手还扳抬我下巴,也没嫌累什么的,极有耐心听我哭诉。
下一秒,他不晓得怎么用的力,我猝不及防,视线对到了旋转的门板墙壁,再来是天花板,我被他横抱起来,再没多久,我坐到舒适的沙发上,我低头瞄,手指头戳了戳软软的椅垫。
「平日里已经是那样了,我赢不过他,到毕业,谢师宴那天,我都不知道郑尚近为什么那么对我。是我一直跟他提分手,他被我弄烦,所以乾脆来一把大的?」
我呆呆地对着前方,讲得也倦了。
「大学毕业以后,我好像开始不太一样。我变得不正常了。」我又哽咽起来。
「我害怕有很多人的地方,我害怕有人那样看着我、等我说话,找工作的时候,我不敢面试,怎么办?」我跟男朋友说,新鲜人出社会时期,我常常因为找工作,面试时开不了口,搞砸又搞砸,半夜常常躲起来哭。
我与男朋友说,如果不是有一天去工作面试,遇上了同是应徵者的江颖花,或许还会恶性循环。那天,江颖花看出我害怕面试,虽然当时不认识我,还是跟我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要找工作,总是需要生活,就开口豁出去说些话吧,之后搞砸再说。
而后来我录取,就是我现在与江颖花进的这家公司。
「生活、职场上,我有很多想学习,但我总是下意识去躲,我害怕碰上的人,会再逼着我认错,让我开口说话,说他们想听,不是我真正想说的,我就躲。躲着躲着,变成现在的我,没有用的我,比不上优异又灿烂的大家。」我说了说。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大概是一张苦瓜脸。
「男朋友,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在街上遇上你,我也躲着你的。」
我彻底累了,我嘟囔:「我喝了酒的,我又醉醉的……」
「给你添麻烦了,男朋友。」我抱歉地看着温予硕,他仍旧将我看进眼里。
我想到我现任男朋友温予硕的好,我想到那一位被男友分手的小组女同事,记起变得更响噹噹的谢娜米组长,我的危机意识骤然攀高,我慌慌地问他。
「我是不是很差?既没有能力帮忙你,还会一直拖你后腿,更有那样的黑歷史。男朋友,我从认识你开始,就很感激你的,你没骂过我,又对我很好──可是,你知道我这些事之后,会不会觉得被骗了?你不要我了吗?」我眼泪掉得像珠子,在他面前的我,看起来或许可可怜怜的。
然后,他双手再度捧住了我的脸,大拇指扺掉我眼泪,对我说话了。
「首先,邓宝贝,我要告诉你,这社会上,确实有那样的人存在,不会考虑他人的感受。」他说了说,又或许怕我对这社会太绝望,再道:相反的,就会有考虑他人感受的人们。「幸好,你身边不也有一位对你好的好朋友?嗯?」
温予硕扳了些身,用一种很严正且郑重的姿态,眸光深邃,很视若珍宝般:「你这些天在考虑这些事?我很抱歉,我没有察觉到,一些比较严肃的话题,我改天说,等你清醒。」
「女朋友,邓宝贝,我听完你的事,我很确定──」
我扬眸,泪水沾眼睫毛上,我啜泣,我听到他严正醇厚的语声,篤信说──
「我要你。」他一双眼沉着到不行,我回视他,随着时光流逝,我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