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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我独自走在骑楼上,还是记着网路上发酵到后来,愈演愈烈的表白事件。即使我听江颖花的话,尽量不去瀏览关注,那深刻的情绪却还堵在心上。
「男朋友。」我低低地唤了唤,吁息也哽咽,在秋凉的晚风中旋绕又消散。
我很惆悵。我果然还是不可能正常地谈场恋爱吗?这时候,我手机铃响了。
「女朋友,我去找你?」男朋友温予硕,在彼端问了问我。
我不清楚他是像上次一样,是想来看看我,接着去工作,还是什么情况,可我也想见他了。我跟他说了说我的位置,结束通讯,我慢慢走着,他开着车到了。
温予硕下车来,还是那样英伟挺拔,修身的男士正装将他衬得更严正成熟,是我所钦佩的模样,很是屹力不摇。他凝望我,随即,张开了双臂。
「抱抱?」他问我,神情柔和了。我心想,他是晓得网路上的表白事件了吗?
理解我的他,来安慰我了。我很想快步过去,可是江颖花的语出惊人──认真对待,维系感情,牢牢抱住他──忽然跑了进来,我顿顿步,甩开了这念头。
「生气了?」温予硕问我,没责怪我的意思,反而还有哄我的意味。
「等等我,嗯?」他说。我不晓得他作什么,下一秒,他走几步,打开后座车门,掏出来一束漂亮的鲜花,带满郑重与诚挚,递给了我,「送你,喜欢吗?」
我听着他这醇厚又蛊惑的声音,差点没忍住就点头,并且嗯应一声了。
「不怎么样?」他朝我说了说,微挑眉,露出不介意与另有下文的神态,我视线不由自主紧随着他,他从后座再取出一隻手掌大小的娃娃玩偶,左摇右晃向我打了声招呼,我男朋友说:「邓宝贝,送你,喜欢吗?」
我不禁捏了捏娃娃玩偶,毛毛软软的,手感极佳。
「还有。」他告诉我。再一分鐘,他拎出几盒进口巧克力,关上了车门,踱步来到我面前,手抚抚我脸颊,语气放得轻了:「我很抱歉。女朋友,不生气?」
我缓缓意识过来,我的男朋友,知晓我心里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很重。
「我很难过,可是没有生气的。」我抿抿唇后对他道。
「这件事,跟予硕你也没有关係。」我说完,停了停,「你肯定更不想这样。」
他发了发声,分析道:「假使我与谢娜米无关,你更不用再面对这样糟糕的境况,严格说来,你是受我牵连。即便这样,还是不认为,都是我的错?」他问了问我,很肃正那般问着,深深凝望我。
我摇摇头,静默下来,又摇了摇头,「男朋友,予硕,没有错。」
夜幕之下,骑楼之上,晚风在我们之间四窜,我听到他忽然勾勾唇,开口了。
「女朋友,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他嗓音低沉沉,很似动情那样,我心底好像无意间被撩了一下,末了,我偏了头表示不知道,他眉眼弯起,可没答。
「打算怎么回应?」他问我,我猜,他是指网路上我被攻訐那件事。
我回答不出来,还或许没用太久,差点脱口而出:自认倒楣?
「那个──霸气宣示:『男朋友是我的!』」我衝动说完,然后,尷尬了。
空气静了一瞬,接着,温予硕低低头,胸膛微震,没有笑声但像是笑了。
「哦,我是邓宝贝的。」他附和我,非常严正不说笑,才没有可能。可真诚。
此时,他展开胳膊,把我圈揽住了。因为我手中还拿花束、娃娃玩偶与巧克力,没能紧紧贴他怀里,但还是感受到我男朋友的关怀与真心,我额头抵上去,他温厚的手,轻捏我脸颊,是安慰又喜欢的意思。
「男朋友。」我唤了唤他,不经意带出一些他还没来前,那样的吁息与哽咽。
「想回家了。」我小小声。他没异议,说送我去搭车。「送我,回『家』吧。」
他发了发声,都停住不捏我了。
我忽然有些胆怯又渴望,记起江颖花那个「牢牢抱住男朋友」的话──
「睡觉。」我说完,再急急忙忙补充:「『单纯』睡觉。」
我们之间静了又静,我感觉我快撑不住了,温予硕总算发出带笑的嗓音:「哦。」
后来,我坐上副驾驶座,我看了看大腿上这些礼物,轻戳了戳娃娃,很疗癒,也可爱,等温予硕上驾驶座,说改去店铺买个过夜的衣物及用品,我转脸对他道:「予硕,谢谢你为我准备的礼物。」
他或许没料到我会讲回这个,挑了挑眉,看向我。我真挚道:「我都很喜欢。」
「邓宝贝,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他眸光深邃,嗓音有一些低哑了。
而我有一丝困惑,今天这句话出现的频率挺高的?
不过他也没再说。车子行驶上道路,我们的话题围绕着他给我准备的礼物,他说,那束花,据某新娘表示,绝对是家族中下一个结婚的预示之厉害的捧花,我一听,觉得捧住花的我,既烫手又难为情。
大概男朋友看我表情变了变,他问我信了?然后勾勾唇,跟我澄清,他是被捧花丢中没错,我这束却是他才买来的。毕竟,不好送我放几日都快凋零了的花。
他评语:「女朋友,挺特别的。你觉得?」我总不能评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吧。
他问我,还记得我在专访末看到他的未来计画?我想一想,结合我手中这捧花,总有一种往未来路上去的感觉。而他真正抵达之前,已经至少经歷两次失败。
「予硕。」我没忍住,小小声喊了喊他。
我望住他,认真道:「你是我真正的初恋!」
男朋友专心开着车,没空看看我,但他隐隐笑了,回我一句:荣幸之至。
我们买好他需要的物品,便归家去。
我租屋处在小巷子里,他车子停靠,跟我手牵手,我难得多半步走在他前头,以引领的姿态,到了楼下,又走进楼梯间,我用钥匙开了门,我跟他说请随意,他男士皮鞋摆得整齐,我忽然不动几秒,立刻飆回床边收拾害羞的衣物。
随后,我们轮流各自洗漱洗澡,落实我跟他说的单纯睡觉。
说我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可网路表白事件让我情绪不稳,我没力气介意了。
「睡这边。」我眼皮沉沉,来到我加大尺寸的单人床上,与他两个人睡,是窄了点,我往内侧挪。温予硕躺上来,他的呼息时不时会掠过来,我屏息了下,心脏又怦咚了下,我赶忙闭上眼:「晚安。」
「晚安,邓宝贝。」他道。而我应该倦累得很快入睡,一小时后却还醒着。
「睡不着?」温予硕很近的嗓音道,彷彿围绕着我。
「吵到你了?」我问问他。我睁开眼,睡不着的情况下已经没睏意了。
「是网路上的事?」他陈述询问,语气却很是八九不离十。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后脑磨着枕头,嘟囔:「我也不晓得……」
或许如他所言,真的是一晚上塞了太多网路上表白事件后续,资讯量大,思绪成结般卡在那里,有时候心烦,有时候鬱卒,还会闷闷、不舒服。这会,我又想起来了,悵然着喃喃:「和谢娜米组长交往过啊。」
「想什么?」他低沉沉问道,大大的手掌轻轻覆在我侧颊上,温温的,我不由自主蹭了几下,我都没发现到,而他嗓音带起笑,「睡觉时间想不该想的,嗯?」
他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不过更多的或许是心疼我吗?我侧了脸望向他,正好对视上那双成熟的眼眸。我思绪瞬间跳脱:我男朋友,这般俊气好看啊。
他道:「想知道我跟谢娜米以前的事?」
「睡前故事吗?能帮助我睡觉?」我本来愕怔了,想通缘由,不免犹疑。
「有时候未知的事,反而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他很有温经理风,端正而严明,接着道:然后,成为更加恐怖的东西,阻碍人前行。这岂不是得不偿失?明明没有那样的事。「我说谢娜米以前,与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你信不信?」
我没来得及怀疑与讶异,温予硕已经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小职员。」
我男朋友娓娓道来,语气毫无波澜,还直视我,偶尔轻捏我脸,满眼都是我。
「比起邓宝贝,谢娜米在群体里,是很不讨喜的存在。」他说,谢娜米当时,有远大抱负也野心勃勃,工作能力不是拔尖超群,勉强算中等,比较倒楣的是,谢娜米那时候的主管,极爱抢功劳,对的都是自己,错的永远是部属谢娜米。
「她性子又比较急,讲话也衝,说了不少主管的难听话,虽然都是事实。」他接着道,谢娜米想摆脱主管,所以擅自越级去争取机会,肯定都往好的说,却没有实绩,这在许多有阅歷的成功人士面前,跟空口无凭、自卖自夸有什么两样?
「你应该看得出来,谢娜米很骄傲,她拉不下脸。」他说。
谢娜米所有能作的都作了,还是争取不来机会,摆脱不掉主管。
「那个时候,予硕出现了?」我听到这边,想起男朋友也曾在奇异的骑楼风景中,给我说与另一个前女友何佩依的爱情故事,每每总有转折。
「我看出谢娜米的想法,更明白没有机会,于一个对事业有追求的人来说,多痛苦憋屈。所以我给她介绍了我的人脉。她后来站稳脚根,全凭她自己的努力。」
「接着,你们就交往了?」我顺着故事脉胳,低声问了他。
「你能看出她与我交往的原因?邓宝贝,你觉得?」他像个出题老师,眼眸深黑,也或许是关了灯的漆黑屋内,我似乎隐约见到他眸瞳中闪烁的星子,望我。
我顰了顰眉,因为我记起,温予硕那一段与何佩依相识的故事中,他不介意何佩依的小聪明,也宽容着何佩依与他交往的理由──追求终极的物质生活。
我抿抿唇,忽然不知道怎么把我这样的想法说出口──
谢娜米组长当年,该不会也是为了事业的突飞猛进,才有所目的与他交往?
「能明白我为什么大晚上说这个?嗯?」温予硕大概明瞭了我的无法出声,他手撩开我掉下来的碎发,「邓宝贝,不比任何人差。你成为你自己的灿烂就行。」
不必去与他人比较灿烂,因为我未必比他人差──他彷彿那么表达。
我的男朋友,认同了我──认同我这个人。
这一瞬间,我心微颤,眼眶热了。
「男朋友……」我没忍住唤他,我像是笑,又像是哭了。我想到那一部我与温予硕一起去观赏的电影,失恋之后经过各种挣扎求生,主人公发自内心笑了。
「嗯,抱抱。」他很了然般,立刻靠近将我圈揽进来,我待在他怀里,又哭又笑,手不自觉也环上去了。他近近的醇厚的声线在我头顶上泛开:「至于,怎么做到,我也想想办法,慢慢来,不急。」我嗯了一声,静謐夜间,我们相拥。
我觉得,我或许能重新正常了也说不定。
我觉得,我不用再独自面对婚宴上有默契的新人了也说不定。
我还觉得,我能稍微跟我男朋友走得长久一点了也说不定。
能这般,都是因为温予硕──我的男朋友。
夜幕下,漆黑屋内,极近的两个人的呼吸声,驀然,盪开温予硕低哑哑的嗓音:「好像有点不妙。」我扬扬脸,看向他。即便状况突发,他还是维持着镇定,他道:「等我一下。」起了身,往盥洗室去时他对我说:「睏了先睡。晚安,宝贝。」
他说得声量极低极轻,真的似放在掌心上珍惜着的珍宝,话毕,他步履沉稳。
我微偏了下头,满头问号,还是乖乖躺好。
我还以为会又继续失眠,可能身旁还留有男朋友的馀温,我渐渐睡着了──
晚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