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的孩子
致:亚列特欺拉先生
您好,冒昧打扰了,如有造成困扰请见谅。我的名字就如同信封上所写的一样,叫徐诺。
我的母亲名叫孟允晴,父亲名叫徐谨,我的母亲在14年前就病逝了,在那以后父亲大受打击,情绪总是很低落,过没多久便提早退休。三年前他确诊失智症,今年才请了看护并搬到环境好一些的地方去休养。
这阵子我在整理老家时意外发现了很多您和先母的照片,是从阁楼的一只陈旧木箱里发现的,数量非常多,这次寄给您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副本。在这以前我从来没听父母讲过您的事,我小时候有听过先母唤父亲「亚列」,我一直以为那是爸爸以前工作时使用的名字。直到发现了这些照片并且到处查资料以后,我才知道您这个人的存在,也才开始觉得疑惑、越来越感觉到我对父亲和母亲的过往几近一无所知。
在我上幼稚园以前,妈妈每天都在家里打扫煮饭、教我看书、陪我玩,有时候奶奶爷爷和一些阿姨叔叔也会来家里,爸爸每天出门上班都会在天黑前回来,有空的时候总是跟在妈妈身边。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们家是非常幸福的。
我是长大一点以后才渐渐知道母亲的精神状况好像一直都不是很稳定,但每次我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的时候,爸爸从来都不愿意多说。
我想您应该是认识我母亲的,虽然真的很不好意思这么突然的来信,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多一些我父母过去的事,如果您有空的话,我想邀请您来我家聊一聊,可以顺便看一下其他照片,如果您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看看母亲的遗物,在母亲死后我父亲一直都没有整理这些东西,家里的摆设都维持得像妈妈还在时一样。
再次和您说声抱歉,如果您没有空,或是没有兴趣,希望您还是能回封信告诉我,我就不会再多做打扰了。非常希望您能来。
祝您事事顺心
徐诺敬上
2041.9.28
自从前几天亚列收到那封信以后,他每天把平时该出门做的事情做完以后便躲回房间里抱着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一直以来他都坚信她在那之后一定过着幸福快乐的人生,所以他从来没试着回去找她或是打听她的消息。他从来没想过她竟会没有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反而是都还不到50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亚列看着一张他们俩人一起在公园里散步的照片,画面里的她穿的那件鹅黄色碎花连身裙是他们一起逛街时,亚列在当地的服饰店里帮她选的,那条美丽的公园小径他们一起走过了无数次,自从她离开以后,亚列每当看见类似的漂亮公园的时候心里都会涌出悲伤。亚列这几天下来已经哭过很多次了,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始思考该怎么回覆那个自称是她儿子的人。看得出来这些照片主要都是在拍摄孟允晴,其中有两三张就是她的独照,只是亚列太常出现在她附近所以在很多照片里顺便被拍到。亚列记得那个后来和她结婚的男人应该是没有这么间可以来跟踪他们拍照的,但除了这男人,亚列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她那么执着。
这封信寄件人的地址在距离亚列目前所在地最快也需要开车4个多小时才能抵达的地方,如果搭乘火车更是需要7-8小时以上,亚列在心中盘算着到底要跟莫林请几天的假,一边想着该如何让这几天又三不五时过来确认他状况的罗尔放心。已经下午5点了,亚列决定等待会罗尔送晚餐来的时候就让他看看他表哥情绪稳定成熟稳重的样子,并向他保证自己接下来请这些假绝对不是要去哪里想不开。
傍晚6点02分,罗尔敲响了亚列的房门,听见里面小小的传出一声「请进」便打开门走进去了,只见里头灯光昏暗,客厅矮桌上码放着那些亚列这几天一直在看的照片,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使用过的卫生纸多到满出来,而亚列则横躺在沙发上,眼睛红肿目光呆滞的样子。从收到信瞬间掉进回忆漩涡那天作为最低点,这几天下来亚列的型态都是有渐渐朝正常方向前进的,罗尔没预料到他今天又忽然变回烂泥,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把电灯打亮一些并上前确认亚列的生命跡象。幸好亚列沮丧归沮丧,伤害自己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不能做的,何况他都还没去会会那个孟允晴的孩子呢!另外虽然看了会很伤心,但他还是很想再看看其他的照片。罗尔在听着亚列用很重的鼻音讲述完他的请假计画后原先很担心的提议自己也陪他一起去,但亚列自忖到时候自己肯定又要哭得让人不知所措,能少一人看到是一人,便再三保证每天都会向家里人打视讯电话报平安,也不会把手机关静音搞消失,罗尔这才勉强同意让他独自前行。
亚列打定主意后便好好地写了回信表达自己乐意前往,并于信中再次确认合适的时间及徐诺老家的地点,然后耐着性子等到了对方的回信。最终亚列请了两个礼拜的假,带着简便的行李和他这里为数不多的和孟允晴有关的东西一起上路了。
吸元2041年,10月下旬
亚列最后选择自己开车前往那个地方,副驾驶座放着孟允晴遗留的那一小箱物品,他开起车来不自觉的更谨慎了一些,一路缓速的前进,在偶尔被时间超长的红灯或车阵挡下来暂时无法前进的时候,他便望向那个箱子,就像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在等红灯时望着她一样。
亚列想起他们那段日子一起开着车出差出游的光景,再看看如今只剩了一个小纸箱的副驾驶座,眼眶就又红了起来。他看红灯还有很久,便拿起杯架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以前孟允晴都会在开车上路前帮他准备好一大个保温瓶的卡布奇诺或是焦糖玛奇朵让他提神用,他在孟允晴离开以后也保留了开长途车时喝咖啡的习惯,但他往往在出发前一刻才提两罐现成的就匆匆出发了。喝着冷冷的咖啡,他感觉更凄凉了,不禁流下两行泪。
经过5个小时的车程,亚列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这里虽然是没那么繁荣的县市、四周群山环绕,但这个地点生活机能一应俱全。徐诺他们一家三口住在比较靠山但也很邻近市区的地方,那块地附近有好几栋风格类似的别墅,在徐诺第二封信里详细的解说之下,亚列很快的便找到正确的位置。他往那栋砖红色屋顶的别墅开过去,并将车子停放在他们的车库旁。他们的庭院和房子本身的佔地面积不相上下,草皮看得出有定期修整,在围篱旁的几棵树也枝叶茂盛,亚列看见二楼的一扇窗边吊掛着几株绿油油的黄金葛,那些盆栽长得就和以前孟允晴在他们住处掛的一模一样,亚列鼻头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时屋子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男人,亚列泪眼汪汪的看着那个和他父亲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徐诺,想到这便是孟允晴的儿子了,心里感到一股莫名的宽慰。
徐诺刚想走上前招呼客人,便发现亚列好像在哭,他赶忙转过头回去屋内拿了一包卫生纸出来给亚列,亚列含糊的道了谢,然后低低的说了声不好意思。徐诺摆摆手说不会,并请他进屋了。屋子里乾净整洁,各种家饰摆设和物品的陈列都令亚列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因为他们以前的住处也是这些配置,他看得出来很大一部分应该是由孟允晴添购的,眼泪边擦边流。徐诺看着这个刚来都还没说几句话就一直在哭的吸血鬼有些不知所措,便先请亚列坐着休息一下,自己去弄一些饮料来。徐诺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吸血鬼靠倒在沙发上双手摀着脸,好像在平復情绪中,他听到脚步声走近便把手放下了,但是看到徐诺端来的托盘,亚列的眼睛又变得水汪汪的,他微笑的说:「你也太客气了。」徐诺将放了一杯红茶、一杯牛奶、一杯黑咖啡和一杯柳橙汁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把桌上的一个小木头置物盒打开拿出几条糖包放在托盘上:「哪里,这是应该的。」
亚列喝着加了糖和牛奶的红茶,一边环顾着四周:这间别墅外观看起来屋顶尖尖的有点像教堂的感觉,内部则是普通的现代装潢,宽阔的客厅有铺着一大块棉麻毯子的皮製沙发和铺着针织桌巾的玻璃矮桌,桌面有一个精緻的小木头盒放着糖包、几根金属製的咖啡搅拌棒和牙籤、矮桌旁还有一个茶几,上面有一组看起来保养得非常好的茶具、墙上的电视和玻璃矮桌之间的洁白磁砖地上铺有一大块刺绣羊毛地毯;电视两旁各放着一个酒柜,但里面放的都是些可爱公仔玩具和家庭合照。亚列注意到客厅有一面墙上掛着一张大大的水果图案年历,大红色的喜庆风格和屋子的调调迥然不同,而且是2026年的。亚列很快将饮料一饮而尽,然后看向在坐在一旁一直观察他的徐诺,才忽然想起自己都还没自我介绍。
「抱歉...我都还没和你打过招呼,叫我亚列就好了。」亚列向徐诺伸出一隻手,徐诺没预料到他会忽然开口说话,愣了一下才赶紧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亚列忽然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跟他的父亲模样是如出一辙,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他母亲。亚列忽然觉得他似乎该庆幸徐诺不是长得和孟允晴长得相似,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亚列先生您好,我是徐诺。」徐诺很有礼貌,表情也十分温暖友善,那是亚列在徐诺的父亲脸上从来没有看过的:「我可以直接问您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吗?」亚列双手捧着那个看起来很像孟允晴选购的玻璃杯,将背往沙发靠:「可以。」「您和我母亲,以前是什么关係呢?」亚列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和她应该算是交往过几年。」徐诺顿了一下,看起来有些疑惑:「为什么说『应该算是』呢?」亚列看着杯子缓缓的说:「因为...我原本跟她说好只当炮友的。」亚列有些心虚的瞄了徐诺一眼,见他只是看起来有些惊讶,并没有想扁人的意思,便略为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先告诉你在那之前的事吧,我刚认识你父母那时候的事。」
徐诺眼睛似乎亮了起来:「等我一下。」只见他迅速前往厨房,不多时便又拿着两包洋芋片和一罐黑松沙士回来,并将一包洋芋片打开来摊在桌上:「好了,您开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