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至夏]
虽然南泽是学术机构,但跟我一个办公室的都是研究助理,年纪都不大,週五晚上也总是洋溢着要去派对或连躺两天的欢乐。
但今天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跟季亭舟一起吃完豆花回来后,我就能明显感觉到办公室里流动着诡譎的气氛,以刘叡为首的几个教授表情都染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深沉,座位在我旁边的姜青则是非常忙碌。
今天的姜青不断地在接电话、写电子邮件,忙到连起身装水的时间都没有,还是我同事爱大爆发递了几条巧克力给她边讲电话边吃才让她活下来。
就她这忙碌程度若是不补充热量跟水分,低血糖晕倒都是最乐观的结局。
跟姜青的忙碌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分属于其他教授的研究助理们,这些人全都是如获大赦的表情,在只有研究助理而没有教授的群组里,他们接二连三地表示下周三前原订的会议全部往后延一周。
季亭舟倒是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打算走去他的研究室问他时,姜青在便条纸上写了行字塞给我,我打开一看,发现纸上潦草写着:季教授出去了。
我看了正在讲电话的姜青一眼,她点点头。
在南泽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姜青跟我并没有什么交集,更正确的说法是:她跟所有人都显得疏离。
她不参加任何一次的团购、也不一起讨论八卦、更不会有人来找她间聊,还有些同事会私底下说她装、说她总端着、甚至是一些更刻薄的话,让我一直都怀疑她是不是被集体排挤,但她本人总是一副但然自得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多过问。
但有一点我是确定的:姜青不被亲近,却被我们这群人深深畏惧跟尊敬,只要她愿意出手,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之前有个同事犯了挺严重的错都快要被开除了,姜青淡淡一句「她离职会让其他人不太方便」就让那同事全身而退,而且我还曾听过她对着手机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人都没气了,除了埋还能怎样?」
光就以上这几点,就已经足以让姜青在办公室里横着走。
在过了快一个小时后,姜青终于放下手机,向来沉稳的她此时也有些掩不住的疲态,我又递了一杯水给她,「你还好吗?」
姜青接过水,语气还是一贯的镇静得体,「还好,谢谢。」
「你要吃点东西吗?」
「有什么?」
「义美小泡芙、燕麦棒、果冻啊,我有满多的欸,你自己挑吧。」我拉开我的零食抽屉,非常骄傲地展示这些让我充满精气神的大补品。
「你是小学生去郊游啊。」姜青失笑,有点不是很礼貌,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没有任何算计的笑。
「上班很累啊,你都不吃的吗?」
姜青大概也意识到了那笑容不太礼貌,所以她很快就把笑容调整成符合社交场合的优雅,「那我拿一个果冻就好,谢谢。」
不愧是姜青,就算是随便挑个零食,还是能选到热量最低、最不沾手的那个。
迅速吃完果冻后,姜青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了。」
「下礼拜见。」
「嗯。」姜青简单应了一声,却在临走前告诉我,「你以后有什么问题跟我说,我能解决的就帮你解决。」
「那如果你不能解决呢?」
「那就得去找你后面的人了。」
姜青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后没多久,骆皓就进来了,「姜青呢?」
我诚实回答,「她刚离开办公室了。」
骆皓继续问,「那你知道她是要去哪吗?」
「不知道,我跟姜青不熟。」
「她不是坐你旁边吗?」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逻辑性上的关係吗?」
骆皓玩味地打量着我,「你是这么在乎逻辑性的人吗?」
这问题问得也很不逻辑啊,「这问题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关联吗?」
「没有关联啊。」骆皓斜靠在姜青收拾整齐的桌面上,居高临下地打量我,「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我当然没笨到会觉得骆皓是想找我约会或追我,更不可能智商低落到听不出他那问题里的弦外之音,「我要留下来加班,可能九点才会走。」
「九点不都过了晚餐时间吗?」骆皓状似无意地问。
「是啊,但今天事情比较多。」
骆皓深表同情地点点头,我真希望他快点走,再不去晶华就赶不上了吧?
但他偏不走,还跟我聊上了,「最近工作怎么样?」
「很好。」
「跟季教授一起工作还习惯吗?」
「就是工作。」
骆皓突然话锋一转,「你那手鍊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好怪的要求,但也不好拒绝,我只得把手鍊拆下来,递给骆皓,「这我国中的时候在西门町那边随便买的,都不到一千块。」
「你手鍊的这个坠饰很特别啊,我没在其他女生身上看到过。」骆皓仔细打量我的手鍊,打量我了还用他那一看就贵得能付一个月房租的领带把手鍊擦乾净后才还给我。
我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骆皓这话很不对劲啊,「骆教授看过很多女生吗?」
骆皓愣了一下,「可以不要讲得跟刑法这么掛勾吗?」
「我没有说对方不愿意啊。」
「那有没有可能是我不愿意?」
我看了骆皓那俊俏得跟明星一起拍时尚杂志封面也不违和的脸,果断承认,「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就在我以为骆皓终于要走的时候,他跟我借了支笔,「你就只有一枝笔啊?」
「这笔是我高中毕业那年我妈送我的。」
骆皓也懒得继续追问,拿过姜青桌上放的便条纸写了一串数字递给我,「你有什么问题就联系他啊。」
我接过一看,发现那是个电话号码,前面的国码还是比利时,真是谢了,这肯定是诈骗。
大概是看到我狐疑的表情,骆皓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拿出他的手机拨了那个号码,竟然还拨通了。
在确定拨通后,骆皓把手机递给我,我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非常客气地说,「你好,请问你是?」
对面的声音半是正经半是戏謔,「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需要一点心理諮商,所以我果断把电话给掛了。
「这是诈骗电话吗?」我问骆皓。
「你觉得是就是。」骆皓看了下他手上的錶,「我该走了,晚上有点事情。」
终于走了,太好了,「骆教授慢走。」
骆皓扬起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再待一下吧。」
我当场丧失表情管理能力,而骆皓肯定也发现我了表情的异状,因为他说,「看来有人在背后把我说得很难听啊。」
「没有,没有,他说得很委婉。」我火速澄清,才不想要引火上身,别说他们两个人大对决了,光他们闹点小脾气都是足够我丢工作的程度。
骆皓意味深长,「哦,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讲什么啊?」
完了。
骆皓走了。
骆皓走后,旁边的同事靠过来问我,「你跟骆教授到底在聊什么啊?」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他为什么还跟你说这么久?」
「他可能只是无聊。」或有病。
「好好哦,我也想要帅哥跟我说话。」
「那要不你现在衝过去找他?」
「我衝过了。」
不是,南泽大学这么卧虎藏龙吗,「然后呢?」
「骆教授说我再给他带来困扰他就要去法院告我。」
南泽大学真的是地灵人杰啊。
「你还不走吗?」其他同事都已经陆续回家,见我一直不走,有个同事过来关心我。
「我今天要加班。」
那同事完全不能理解,「为了这份钱也不多的工作,有必要这么努力吗?你是不是想念博士啊?」
「那大概率不是的。」
那同事用看怪人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我,然后就走了。
我并没有跟我这些幸运躲过一劫的同事说:今天情况特殊,而我还惹上了其中最复杂的一个人,复杂到不只姜青爱莫能助,连骆皓这个平日里被眾星拱月习惯的帅教授都亲自来找没讲过几次话的我旁敲侧击想套话。
但凡脑子我还没被怪物当成烤鸡心吃乾抹净,就会知道今天晚上牵动的事情非同小可,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里加班还显现我的善良无害跟清心寡慾才是最优解。
去你的陈怀稷,最好就不要让我碰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