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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秦至夏]

  我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周末。
  这周末我们家很早就订好了要出去吃饭,还订在一家刚拿到米其林一星的中餐厅。
  这真不是一个适合在好餐厅,或至少有名的餐厅,体面吃顿饭的周末。
  在去程的路上,我爸跟我哥聊着国际新闻,间中还穿插着我爸手上快要收尾的案子,也就是河口村开发案。
  如果我爸所言非虚,那这桩开发案都几乎成定局,还有什么可操作的空间?
  还是我爸这种一万八一小时的顶尖律师也会有判断失准的时候?
  在餐厅落座时,我开始怀疑起了后者的可能性,因为我看到几个穿着整齐套装、摆明来谈生意的白领菁英逕直走向餐厅最底处的包厢,其中一个男人还客气地问候了我爸。
  我爸向我们介绍这男人,「这是我客户,云鼎建设的季亭序先生。」
  季亭序笑着和我们这桌人打招呼,笑起来的质感和刘叡一模一样:优雅、礼貌、老谋深算。
  「你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啊?」季亭序说话时眼神不经意扫过我,不到半秒鐘的眼神交会就让我知道:他对我知根知底,而且他有的是办法和执行那些办法的能力。
  「对啊,已经在做事了。」我爸好像还不知道我就是跟着季亭序的亲弟弟做事,不过季亭序也没提。
  没提的事情,从来都比明摆在檯面上的事情更令我害怕。
  季亭序很快就走了,从走入包厢的人数来看,他今天晚上会很忙。
  餐厅开始上菜了。
  但我哥似乎对这家餐厅的菜没兴趣,而是一个劲地问我工作怎么样了。
  「工作很好啊,主管对我也不错,满肯教的。」我给出四平八稳的回答,实际上的波涛汹涌自己知道就好。
  我哥也笑,笑里是赤裸裸的鄙夷,「当初爸爸妈妈都在说你念的学校好,还要飞到欧洲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结果你现在就在做助理?」
  既然大我六岁的亲哥哥都带头玩得这么开,那我也不客气了,「哥哥最近是打算全职创业吗?之前当副业卖的那些家具鐘錶应该赚了很多钱吧?毕竟一个葡萄牙手工掛毯都能卖到六千块,毛利应该超级高。」
  我哥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我爸跟我妈则是需要心理諮商的表情。
  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跟我哥慢慢玩。
  经歷了饭桌上的争吵后,剩馀的周末异常安静,给了我不少时间评估要不要换掉手上那条已经戴了很多年的手鍊。
  前天季亭舟拿了张别在陈怀驥西装外套上的胸针给我看,那胸针的样式跟我手鍊上的坠饰非常相似也就算了,重点是季亭舟是从哪里搞到陈怀驥的外套?
  肯定不是季亭舟入室抢劫吧?
  而且季亭舟拿照片给我看的时候,那张胸针的照片是他手机相册里面最前面的那一张,代表是最近期的照片,可推知季亭舟跟陈怀驥在近期内见过面,再稍微结合一下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每个跡象都指明一个放一个月前我绝对不会相信的事情:就是陈怀驥回来了。
  陈怀驥在河口村开发案快要收尾的时候回来,是真觉得自己能绝境大反攻?
  我不知道陈怀驥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每一个人肯定都想透过我来知道或影响陈怀驥在想什么,光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胃部翻搅、眼皮狂跳,现在这局面对我来说非常不妙。
  周末过后,天气驀然转凉,从昨晚就一路没停的降雨冲散了暑气,给整个汲汲营营的城市增添些许凉意,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注意到有个同事把桌上的冰奶茶换成温红茶。
  我在茶水间泡茶的时候遇见了来装水的姜青。
  姜青很礼貌地跟我打招呼,但打招呼的内容实在是尽显嘲讽,「你这周末过得好吗?」
  我也语带讽刺地回答她,「特别好、特别平静。」
  「那很好。」姜青弯腰装水,眼神扫过我的手腕,「你的手鍊很漂亮,别人送的吗?」
  「我国中的时候自己买的。」
  「自己买比较好,至少能够自己选。」
  「是啊,但不是每次我都能够自己选。」
  「总是能自己选的。」姜青将保温杯的盖子紧紧旋上后,定定地看着我,「看清楚自己手上的牌,然后好好选,因为不是每个选项都在檯面上。」
  是吗?现在的我,有哪些不在檯面上的选项吗?
  「刘院长在办公室等你。」
  原来刚刚的温情喊话是为了这个啊?我真是谢谢她。
  我把泡好的茶端回办公室里慢慢喝完后才走去院长办公室,这是我一个基层小员工最后的倔强。
  院长办公室的门半开着,但我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刘叡亲自帮我开门,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请进。」
  就跟上次一样,刘叡领我在沙发上坐下,他坐在我对面,彬彬有礼地问我,「喝冻顶乌龙茶可以吗?」
  我当然说可以,但看着他泡茶的背影,我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冻顶乌龙茶是我墨水的顏色,而这个总是高居顶楼的院长,竟然能够注意到我一个小职员桌上摆什么墨水?
  真是深不可测。
  刘叡把刚泡好的茶递给我,「小心烫。」
  「谢谢刘院长。」一看这杯子大概能抵我一年的薪水,我赶紧放到茶几上,还把杯子推得更里面一点避免打翻。
  刘叡倒像是不怕烫一般,稳稳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语气也是有条不紊的优雅,「你见到陈怀驥了吗?」
  这问题我现在很熟了,「陈教授不是在匈牙利教书吗?」
  刘叡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静里带着锋利,是很有威胁性的眼神,但他的语气还是很斯文,「他前几天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没有人告诉我他回来了。」我说的是实话,所以刘叡深深看着我的眼睛时,不会找到任何一点说谎的痕跡。
  论说谎,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一路过关斩将当到院长的刘叡?我连路上的那些直销都骗不过。
  但论到一脸真诚地说话,那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在所有能够踏进院长办公室的人里面,没有人比我这个刚离开校园的年轻小女生更真诚。
  刘叡没有继续往下追问,而是又浅浅啜了一口茶,然后问我,「这茶好喝吗?」
  我根本就没喝,「这茶对我来说还有点烫。」
  「不好意思,刚刚冲的热水太烫了,你放凉后再喝,小心别烫着了。」刘叡温声说着,像春节餐桌上会见到的那种会发丰厚红包又不会问冒犯问题的和蔼长辈。
  刘叡很擅长营造这种形象,儘管他根本没大我那么多岁,更甚之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现在茶应该凉了。」刘叡说,还是那样温声细语。
  「谢谢刘院长。」想着刘叡在没摸清陈怀驥底细前应该也不敢贸然毒死我,我便勇敢地喝了一口茶,没毒,但还是很烫,烫到我都分不出这茶到底什么味道。
  「茶好喝吗?」刘叡又问了一次,到底是多在乎这杯茶。
  出于礼貌,我说,「很好喝,谢谢。」
  刘叡看着我,这次他看着我的眼神少了几分怀疑,多了几分戏謔,「秦至夏,你真的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刘叡斜斜勾起笑,笑里满满都是凉薄的嘲讽,「可能陈怀驥就喜欢这个类型。」
  「陈教授喜欢我?」我皱起眉,怎么这话听上去不太吉利?
  刘叡微微扬起眉,略显惊讶地问,「你不知道陈怀驥喜欢你吗?」
  「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是要怎么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刘叡微笑,优雅地欣赏我的手足无措,「去看看陈怀驥吧,听说他最近状况不太好。」
  我现在状况也不太好,「陈教授怎么了?」
  「好像是心理上出了点问题,你现在打电话问问他吧?」刘叡用得虽然是问句,但明显不打算听到否定的答案。
  「我没有陈教授的电话。」
  「我有。」刘叡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后递给我,「你跟陈怀驥说吗?」
  我能说不吗,但我还没说话,电话那头的陈怀驥就已经带着慵懒和厌恶发话了,「你打电话来如果只是想知道我死了没,那你现在知道答案了。」
  这话可真难接,我只能打最安全的牌,「陈教授好。」
  电话瞬间就没声音了,但手机上显示着通话还在继续,我转过头探询地看着刘叡。
  刘叡从容微笑,「希尔顿的讯号很好,你再等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希尔顿的讯号真得特别好,陈怀驥发话了,「希尔顿讯号很好啊,但显然风水不好。」
  刘叡面色不变,「需要我帮忙陈教授把饭店换到万豪吗?」
  陈怀驥冷冷回应,「我比较需要你别烦我。」
  刘叡还是微笑,「陈教授就不想要自己的学生去看看你吗?」
  陈怀驥沉默了,可见他不只听到我的声音会沉默,听别人提起我时也会沉默。
  怎么,我是佛地魔吗,「如果陈教授不想见我的话,我可以不去。」
  我话音未落,陈怀驥就马上澄清,「我没有不想见你。」
  那只要一跟我有关就沉默是怎么回事,我很困惑,刘叡却是掌握全局的从容自在。
  又沉默了几秒,陈怀驥才问,「你是真的想来,还是只是刘叡要你来?」
  问这句话时,陈怀驥的语气好像更柔软也更克制,但我也没时间多想,毕竟刘叡还站在我身后,「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陈怀驥很快就听懂了,「你不来的话,应该也不会好过吧?」
  问得这么白话我也不会好过啊,「什么时间对陈教授来说比较方便?」
  陈怀驥轻笑了一声,「你就选你方便的时间来就好了。」
  我转头问刘叡,「刘院长希望我什么时候去?」
  刘叡看了眼墙上的鐘,「那你吃完午饭就去吧。」
  我问陈怀驥,「那跟你约下午一点半可以吗?」
  「行啊,约在希尔顿可以吗?」
  「可以,陈教授再见。」掛掉电话后,我把手机还给刘叡。
  刘叡将手机收回西装内袋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你听起来跟陈怀驥不熟啊。」
  「我只见过他两次。」
  「是吗?」刘叡将手机收起,眼神还是放在我身上搜索着说谎的痕跡,「真有趣。」
  为难我一个底层员工很有趣是吗?
  然后刘叡给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好好关心一下陈怀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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