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护工笑笑说:“老爷子,你就不要担心这个钱了,有人给你付了。”
秦嘉守踟蹰着,估计在想怎么跟老杨说,才不会对他造成大的冲击。
我不用操心怎么解释,就上前给护工搭了一把手,把老杨身上连着的仪器线整理了一下。
老杨看见了我,愁容满面地对我说:“念晨,你把我东西收收,让医生给我转普通病房去,要省钱给咱们儿子留学用呀。”
老杨三番五次把我错认成他的妻子,提到“我们的儿子”,要不是我的孩子是个路边捡的弃婴,我还真怀疑许多年前我跟他有过一段风流往事。
老伍小时候是个豁嘴儿,丑得吓人,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那种丑。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亲生父母才把他丢在路边的花坛里。我一分一毛地攒了好久,又向老徐预支了几年的工钱,带着年幼的老伍到处看医生。老伍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做了大大小小的手术, 10多岁才把嘴巴勉强整形成一个普通人的样子。
所以老杨钱包里那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绝不可能是老伍,我也不会是照片上的女主人公。
“杨老,您又认错人了。”我笑着说。
老杨直愣愣地看着我,半晌,像是对自己的看法作出肯定,缓缓点头,说:“你就是念晨,错不了……错不了。”
我无奈,从手机里调出我的电子身份证。上面有我的照片,还有我的名字。
“我是伍玖,杨老,能看清吗?”我把电子证件递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老杨看都没看,直接抓住了我手腕,固执地问:“念晨,你生气了吗?你怎么不认我了,我是小白杨啊……”
小白杨?我还小白菜呢。
我小心翼翼地把老杨的手挣开,动作不敢太大,怕扯到他身上的监护仪器。
老杨不依不饶地扯着我的袖子:“念晨,你听我说……”
怎么解释都没用,我头都大了。
秦嘉守先把护工打发了出去。然后上来揽住我的腰,当着老杨的面亲了我一下,就像在我嘴唇上盖了一个属于他的戳。
“这是我的女朋友伍玖,不是什么念晨。杨老,你清醒一点。”秦嘉守皱着眉说,“就算你是因为生病了才认错人,我也会不高兴的。”
老杨呆住了,确定的眼神逐渐怀疑起来。
我看这招有效,把整个人都吊到了秦嘉守的脖子上,把脑袋枕在他的胸口,歪着头问老杨:“你看,你夫人不会这样吧?”
老杨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眼泪先纵横地滚下来了。
“是了,念晨已经离开我好多年了……儿子也找不到了……我是孤家寡人了……”他泣不成声。
糟了,药给多了,后劲太大了。
第58章
人的身体机能老去后,好像悲伤的能力也跟着一起老去了。
我看着老杨时,他哭不出声,也没有力气哭,只是默默地掉眼泪。
或许不能称之为“掉”眼泪,因为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后,就顺着他脸上的皱纹夹缝渗透,像把一瓢水泼进了干涸龟裂的土地。
我看得心酸,给他绞了块湿毛巾擦脸。
秦嘉守说:“杨老,不要难过。您刚才说找不到您的儿子,或许可以告诉我一些线索,我帮你想想办法。我有不少去了美丽国留学的师兄师姐,也有认识的大学教授,可以拜托他们帮您打听一下。”他斟酌了一会儿,说,“再不行,我找国际事业部美丽国分部的负责人帮帮忙,他是美丽国土著,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打点得很好。我虽然跟他没什么私交,但我要是找他,他肯定很愿意卖我一个面子。”
老杨听到能帮他找儿子,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嘉守:“当真?”
秦嘉守说:“我不敢打保票,不过美丽国现在跟我们一样,到处都是天眼识别,能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老杨的精神肉眼可见地为之一振。他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擦擦干净,郑重地戴上,又扭过身拉开抽屉。
我看他姿势别扭吃力,赶紧问:“杨老,你要拿什么?我帮您找。”
老杨说:“我的病历本。”
我在抽屉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蓝色帆布袋,整个拿出来递到他手里。
老杨从袋子里掏出病历本。海滨城市气候潮湿,这个病历本也有点年头了,纸质软趴趴的,有几页已经粘连在了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把最后几页纸搓开,正要递过来给我们看。手刚伸到一半,他突然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问秦嘉守:“你到底是谁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在美丽国有那么多人脉呢……?”
秦嘉守语塞了一下,问:“您知道李韵吗?”
老杨说:“李韵李老板,a城的名片嘛,女强人!秦氏集团要是没有她,现在还只能卖卖房子呢……秦氏,你……”
他说着说着,回过味儿来了,惊讶地看着秦嘉守。
“没错,李韵是我的母亲。”秦嘉守坦然地承认说,“您这次住院,也是她帮忙安排的。所以您就安心地住着,好好养病,一切费用都不用担心。”
老杨还是很震惊,朝秦嘉守招手:“小友,来,你靠近点。”
秦嘉守走近几步。我搬了张凳子给他,于是他就在老杨的床头坐下了。
老杨摘下眼镜又擦拭了一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一直摇头:“李老板的儿子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七八岁了,你一点都不像,不要跟我老人家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