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我跟老伍日常相处,他羞于表达,我时常损他,五十年间,我能记得的,面对面赞美对方的话,竟然一次也没有。
其实我很后悔,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他多说点好听的。
“老伍像托孤一样,恳求夫人给你安排一个稳定的工作。他说现在健身行业生意不好做,他在,还可以补贴你,随你高兴就好。他怕他走后,你亏得连房子都租不起。”老张说。
火锅的热气蒸腾上来,我的眼眶也泛了点湿意。
老张继续说:“我那时候还没见过你,不怕你不高兴,我当时想的是,老张为了把你塞进来,什么牛都敢吹。他居然说你的身手比他还好,我想,再怎么好,也是个女保镖,怎么可能比得上呢?但是你来了两个月,就救了夫人一命,全集团通报奖励啊,我才知道他没有吹牛,你是这个。”
老张翘了个大拇指。
我说:“张伯,你可别臊我了。”
老张:“哪里,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出色。”他转头对周进说,“小周,你要好好跟人家学习,别看人家年纪比你小,做事比你周全多了。 ”
我总算听出来了,老张把我和周进凑一桌吃饭,还对我一通夸,是想让我照顾一下周进这个新来的呢。
果然老张接下去说:“虽说周进这孩子,只当了我一个月的徒弟,但既然他叫我一声'师父',我还是要为他今后考虑的。他做事是很靠谱的,只是十七岁入伍,当兵十年,外面花花绿绿的社会有些东西还没有跟上。小伍你虽然年纪轻,但是自己开过店,在社会上历练过几年,以后有些事情,你要多提点提点他。”
我说:“张伯,您放心吧,这个不用您说。同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嘛。”
我们边吃边聊,聊到快10点钟才结束。
老张说:“晚上我就不去滨海路1999号了,明早还要陪我老伴去转医保关系。你们快点走吧,10点钟有上山的末班车,还赶得上。”
老张提醒得很及时。上山我可不想骑单车了,得累死。于是我叫来服务员买了单,要了发|票。
桌上还剩小半扎没喝完的酸梅汁,我自然而然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打包带走。
周进叫:“服务员。”
刚结完账走开的服务员又转身回来,问:“先生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周进说:“再要一扎酸梅汁,不要开封的。”
我赶紧拦了下来:“别别,不要了。我觉得浪费才打包的,不是因为特别喜欢。”
周进:“哦。”
老张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自带保温杯的我就见过两个,一个是小少爷,一个就是你。”
我愣了一下。
以前我没这习惯,跟秦嘉守出门多了,耳濡目染,竟也要在包里放一个水杯才安心。
第62章
末班车的公交上,除了司机师傅,就只有我和周进两个人。
我先上车,看到车厢空空荡荡的,就笑着说:“周进,我们运气好哦,两块钱享受包车待遇。”
司机师傅以为我们是游客,问:“这么晚了,还上山玩啊?待会儿下来可没车了!”
我挑了靠前排窗边的位置坐下,叹气说:“哪有心思玩,赶着上班去。”
师傅问:“你们在滨海路1999号上班吗?”
我说:“对。”
周进走过我身边的空位置,脚步停顿了一下,默默坐到了我后边一排。
师傅很健谈,快收工了,心情也很放松,问我说:“滨海路1999号的人来坐公交车,很少见哦。听说在里面干活的人工资都很高,连保安都开宝马,是不是真的?”
离谱,保安队的工资就算人人买得起宝马,也没地方给我们停。光是为了摆秦嘉安的跑车就要扩建停车场了。
我正要回答,周进从后面搭了搭我的肩膀,小声提醒:“不要多说。”
他警惕性还挺高的。
我也不傻,我们俩作为李韵身边关系最密切的工作人员,对陌生人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我心里清楚。
“当然是假的,”我跟师傅打马虎眼,“你看我们不就得老老实实来坐公交车。”
师傅刨根究底:“你们能开多少一个月啊,有2万不?”
“没有没有,混口饭吃。”
师傅意识到我不想透露,“嗨,就随便问问,这有什么。”
他没有再追问了。
公交车沉默地沿着盘山公路爬升,一路绿灯,估计15分钟就能到终点站了。
我把保温杯拿在手上,时不时就喝上一两口酸梅汁。不是渴,是怕放在包里忘记了,第二天发臭。
公交车一个急转弯,杯子里的酸梅汁溅出来,泼了我一嘴。动静很小,我以为谁也没看见,正要悄悄地找纸擦一下,后方已经递过来一张纸巾。
“伍玖同志,你可以用这个。”周进说。
我承了他的好意,接过来边擦嘴边说:“周进,你不用这么严肃的。叫我伍玖,小伍,都可以,随意点。”
周进犹豫了一下,说:“我是觉得,刚认识的人,称呼上应该尊敬点,正式点。”
我说:“咱们都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交情了,还跟我这么见外?”
周进笑了:“好的,伍玖。”
我想起老张交代我,要我关照一下他,就说:“周进, '同志'这词本义虽好,但是现在这社会,见面叫人'同志'已经不太合时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