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杨建华掖了掖身上盖着的一条毛毯,说:“明年暑假我就要走了,我总得把一学年的教学计划完成,教一半就丢开手,像什么样子。”
不知不觉他来了竟已经有半年了,念尘听到他说再过半年就要走,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
徐庆元看杨建华穿得单薄,转头就批评起了念尘:“你这个后勤保障怎么做的,小杨老师连一件像样的厚棉衣都没有,可不就冻感冒了吗。”
念尘还没辩解,杨建华就说:“你别怪念尘,她问过我好几次了,要不要给我做冬衣,是我拒绝了。”
徐庆元问:“为什么不要?”
杨建华顿时没了底气,说:“我本来以为,我这一身就够过冬了……”
他的毛毯下面是一件黑呢子大衣,呢子大衣里面有一件低领的灰色毛衣,毛衣领口露出一截永远清爽干净的衬衣领子。
徐庆元哈哈大笑,说:“你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你这一身,在南方过冬还凑合能用,到了我们这,中看不中用喽。你得秋衣秋裤穿起来,里头穿两件厚毛衣,棉衣棉裤围脖帽子护耳都装备上,过几天还会更冷呢。”
杨建华偷偷看了念尘一眼,显得有点抗拒,说:“这样穿,岂不是成了一个球?”
徐庆元说:“保暖就行,还管它像不像球。这件事就交给念尘你去办了,给小杨把全套装备都置办齐了。”
念尘说:“好叻。”
慰问完了,徐庆元带着另外两个同事走了。
念尘落后一步,跟杨建华要了他的衣服尺寸,都记在一张纸条上。她一笔一画地写完,收好了纸条,想了想对他说:“我觉得,球也挺可爱的。”
第82章
念尘隐隐约约察觉到,小杨老师可能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她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的。比如徐庆元勾肩搭背地找他去老松树下抽烟,念尘老远走过看了他们一眼,只一眼,就瞧见小杨老师慌里慌张地把烟掐了。又比如,他在课堂上讲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有意无意间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
念尘一会儿满心欢喜,犹如老树发了新芽;一会儿又着急,离学年末越来越近,他怎么还没有表示呢?一会儿又怀疑自己,觉得可能是自作多情,看走眼了。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杨建华会不辞而别。
1981年六月底,她出了一趟短差,去县城给学生们订做演出服,来回要两天。回来的时候就听徐庆元说小杨老师已经走了,让她去把空出来的宿舍收拾一下。
念尘吃惊道:“大班的学生不是还有一科算数没考完吗?就这么走了?”
徐庆元说:“今天正好有个去省城的便车,他就搭了走了。算数的卷子和答案他都已经出好了,让我们安排下批卷就行了。”
“你就没留他吃了散伙饭再走?”
“留了,怎么没留。可人家说,要是错过了这趟便车,就不得不倒四五趟公共汽车才能到省城火车站。我一想也是,累得慌,就给他盖了支教证明的章子,让他赶紧走了。”
念尘走在宿舍的走廊上,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干什么啊,好像多留一天就要把他绑在这里当压寨夫人似的,用得着这么着急忙慌地逃走吗。
喵喵听到走廊上熟悉的脚步声,开始chuachuachua地在背后挠门。
念尘打开房门,只见好大一块橘色就势躺倒,在她脚底下打了个滚,站起来抖擞抖擞一身毛,又开始往她脚边亲亲热热地蹭。
她抱起喵喵:“还是你好,喜欢谁讨厌谁,都明明白白的。”
喵喵:“喵。”
念尘本来以为,小白杨只是她漫长生命中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很快就会被丢到脑后。过了个暑假,她已经忘了“窈窕淑女……”下一句是什么了。
9月,又是一年新生入学。
徐庆元的扩招计划逐步走上了正轨。这一年有20个新生入学,都是六七岁的小娃娃,武校的学生规模几乎翻了一倍,念尘的工作量也增大了许多。刚开学的那几天,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的。
徐庆元忙乱中让念尘去把杨建华以前住的那个宿舍再收拾出来。
念尘问:“你又忽悠到了一个支教老师?这回是哪里人,男的女的?”
徐庆元没空跟她八卦,挥挥手让她快去,转头去应付带着娃娃来报到的家长。
念尘只好直接去了宿舍,走到门口定睛一看,那个熟悉的背影,不是杨建华又是谁?
他还是敞开着门,皮箱已经打开了,一如一年前一样。
念尘照旧下意识地寒暄了一句:“杨老师收拾东西呢?”
杨建华说:“啊……是啊。”
接不下去话了,彼此都很尴尬。相处了一年,到头来还不如刚认识时自然。
杨建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行李里找出一只绒面的盒子,细细的长条形,递到她手里时,他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这个送给你。我看你记账用的那个圆珠笔,油墨容易褪色,用这个,过十年二十年都不会褪。”
念尘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英雄”牌的钢笔。闪亮的银色金属笔盖,枣红色的笔身,乡政府里的文书都没有这么神气的钢笔。
“哦对了,还有墨水。墨水也是配套的,在这。”他拿出用毛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玻璃瓶,拆开了也递到念尘手里,“你试试看,好不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