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许盈愣了下，低头看着面前的碗，不知道奚半珠为什么会知道她昨天喝了酒，只抿唇说了一声：“谢谢。”
  房间里寂静无声，外面天气倒好，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整个屋子里都是暖洋洋的。
  奚半珠抬眼看对面的人，又重新低下头来看面前的碗，轻声开口：“剧组试镜的事情，定下来了吧？”
  许盈轻怔，缓了一会才想起来她说的事情，是《成化遗书》电影的选角。
  她起先也和杨可榆一样疑惑，后来她才知道，电影的主角是奚半珠。
  许盈轻抿唇，犹豫了一会，才抬头问她：“是你和剧组说的么？”
  奚半珠也一愣，怕她误会多想，没有承认，只说：“不是，我也是才知道的。”
  许盈听见她这样讲，才明白过来自己会错了意，一时有些赧然，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失落。她低下头哦了一声，道：“公司说，大概是月底的时候进组。”
  奚半珠知道，一般剧组的演员，因为戏份多少，进组时间都不同。
  像许盈饰演的配角，是剧情后半段才出现的人物，所以进组的时间也会晚一些。
  奚半珠轻应了一声，道：“剧组大概是下周开机。到时候，难免我们会见面。”
  奚半珠话刚落音，许盈就说：“我会注意的。”
  “你要注意什么？”奚半珠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轻笑了下，问道。
  许盈微怔，抬头就对上眼前的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许盈甚至看到了奚半珠微戏谑的笑容，她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有颜有才大名鼎鼎的奚半珠，其实早已结了婚。
  也更没有人知道，和她结婚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孤儿。
  也永远没有人知道，她们其实不过是陌路人。
  一段契约婚姻，是可以随时终止的关系。
  许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其实和她本就没有交集，也更不会产生交集。
  许盈低下头，声音浅淡地开口说：“注意不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奚半珠听着她忽然认真起来的模样，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她就当真严肃了起来。
  还真是经不住半点逗引。
  奚半珠望着面前的人，低着头捧着自己的碗，连看她一眼也略显仓惶。
  她们认识，其实也不算短了，虽然交情不深，关系也特殊，但好歹算是认识的。
  可直到这一刻，奚半珠忽然意识到，许盈有些怕她。
  “许盈，你怕我么？”奚半珠忽然问。
  许盈捏着条羹的手一僵，顿在那里，陷入沉默中。
  如果只谈认识，她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两年前，其实小时候，在许盈十岁的时候，就曾见到过奚半珠。
  那时候，许盈一下子失去父母，黄思丹来许盈外婆家探望她们，一同来的，也有奚半珠。
  那时候的奚半珠，和后来许盈见过的，都不一样。
  那天是午后，只有十岁的许盈，站在楼梯中间，不过不是在室内，外婆家的老房子很特殊，三层小楼，楼梯都在室外，在一楼的院子里。站在那楼梯上，就能看见隔壁别人家的院子。
  许盈那时候，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亲人，那大半年里，一直都变得不言不语的，她就常爱趴在那楼梯那里，看远处围墙外高高的玉米地。
  大人们都在屋里说话，奚半珠出来，点了一根烟，抬眼就看见楼下楼梯那里站着的背影。
  正巧许盈转头，就和她四目相撞，两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明明就才刚刚不久前，许盈还被人要求叫“半珠姐姐”的人，这会忽然就朝她走过来。
  她们有着十一岁之差，对只有十岁的许盈来说，眼前的人，是个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大人。
  奚半珠走过去，走到许盈面前，将烟蒂放进唇瓣，然后伸手，两手抱孩子那样，一把从许盈胳膊底下掐过去，将人抱起来，让她就坐在那楼梯围墙上。
  那个到许盈胸口高度的楼梯围墙。
  然后，奚半珠就当着许盈的面，抽完了唇瓣里的那根细烟。
  其实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可许盈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像半小时一小时那样久。
  奚半珠将烟蒂从二楼扔下去，然后看向许盈，她威胁地冷笑说：“小妹妹，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从楼梯上扔下去。”
  许盈望着眼前的女人，吓得一动不敢动。
  再后来，许盈就常会在电视里看见奚半珠。
  可从那之后，许盈就一直都怕她。
  怕她么，许盈其实一直都怕她。
  后来她们被迫结婚，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不止怕她，她还自卑。
  人家都说，女孩儿要富养，将来才会自信大方。
  可是许盈一直都自卑，尤其面对奚半珠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自卑有多严重，她想，她对奚半珠或许有怕，可后来的怕，都其实等同于自卑。因为自卑，所以才会怕，怕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里，怕偶一抬头的时候，与她视线相撞。她怕极了。
  奚半珠坐在那里，见许盈沉默不说话。
  不知怎么的，就这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心软，心软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
  “你不用怕我，我其实，其实……”奚半珠顿了顿，她想说自己其实人很好，可这话却又实在说不出口，说来说去，她从前一点都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