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陛下。”颜芙被赵煌冷情的态度激到,她不满:“颜鸢伤了陛下的眼睛,害陛下以后不能视物,妾身是在为陛下报不平。”
“为朕抱不平?”赵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哂笑道:“朕的不平无需你来报。”言罢拂袖准备离去。
“陛下…军情急报!”赵煌半个身子还未转过去,一名中官双手高举戳有火泥的信件,小步疾行地趋来。
赵煌看着那封薄薄的信件,神思一凛,也顾不上寻刀剪等物,直接用手撕开,抽出里面的纸,展开,是禁卫军大将军吴栩的信。
“定王叛乱,发兵一万驰救大观山,我军粮道被截,危在旦夕。”
赵煌将信上的字反复看了许多遍,突然嗅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
重回临琼殿后,颜鸢一连十几日都没有见到赵煌一面,她乐得清静,叫荷君为她寻一本大般若波罗蜜多经,闲暇时便执笔抄墨,每抄完一遍都会在纸页的末尾填上陆宸的姓名与小字,丢进炭炉内燎燃,盘珠讼福。
愿他在黄泉底平安,愿他诸生诸世平安。
她用长柄拨弄炉中烧着的经本,偶一抬眸,竟于漫空纸烬间,窥到他的背影。
他无声沉静地站着,项脊挺拔,神仪明秀,缥缈幻梦得似件风尘外物。
颜鸢知道这是自己想象出的虚影,但还是未免泪盈于睫,她笑着低唤:“陆如珩。”
背影似是听到她的呼唤,晃晃然欲回身,但赵煌突然而至的声音打破了颜鸢的幻境。
“颜鸢,你知不知道有人在敬州为你立碑了。”
颜鸢看到赵煌进来,收了面上的哀恸,换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陛下为何如此说。”
赵煌看见她在抄写佛经,于是走到长案前,伸手捞起一本,前后翻看:“外面的人都在传,朕当年为了藏匿踪迹,故意杀了李氏,现在贵妃是假李氏,谴责朕在笼络民心。”
颜鸢眸底生出一丝嘲意:“难道不是吗?”
赵煌不忿:“但是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甚至伤了朕的眼睛,朕都没舍得动你。”
颜鸢满不在乎:“陛下可以现在就赐死我。”
“颜鸢你…”赵煌实在听不下去颜鸢的对答,他将手中的本子狠狠拍到桌案上,鼻尖皱起:“颜鸢,朕现在命令你,不许在经抄的末尾写陆宸的名字。”
“换成朕的名字,现在,立刻,马上。”
“不。”颜鸢认真地看着赵煌:“我忙得狠,无暇,陛下还是托贵妃娘娘帮忙抄写。”
“这是旨意…”
赵煌还打算说什么,门外忽有中官禀告:“陛下,麟甲卫去晚了,谣传已经散播进国子监以及太学中去了。”
“那些学生都在说什么?”赵煌也不顾及颜鸢在场,直接询问。
中官瑟缩了一下脖颈,不大敢言。
赵煌承诺:“你说,朕不降你的罪。”
中官这才下揖道:“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说,陛下独眼,就是杀害李氏的报应。”
“放肆。”赵煌怒极,振袖一挥:“传朕口谕,命禁军、各街使即刻赶往国子监、太学,捉住传讹之人,刑部立案落审。”
“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颜鸢不知道,那夜的国子监,是一片血色,从她的视角来看,京城是一瞬间乱起来的,就像年初的落花三月。
宫廷内的守备也紧了,卫军的数目增加了一倍不止,颜鸢经常在三更天的时候听到兵甲与刀箭撞击的声音。
赵煌有时回来临琼殿留宿,颜鸢便抱着被子到外榻上睡,偶尔能从他的自言自语中听到京城诸况。
“定王那个白眼狼,朕当初留他一命是看太宗皇帝的面子,一根旁支生的种,竟然还想打龙位的主意。”
“朕也不知道死的那批学生中有兵部侍郎的族弟,一时错杀而已,为何要背弃朕,把城防图偷走,朕要诛他全家。”
“京城东侧的十五街现在都是定王那鬼的地盘,朕要死了,爱妃,你什么时候能说一句原谅朕的话。”
“颜鸢,朕今日登皇城,与下面的叛军对峙,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你求朕,朕告诉你是谁。”
“你怎么不求朕。”
赵煌瘫在太师椅里狂笑,眼泪成缕成缕的流落,那笑泪中带着明晃晃的讽刺,也不知讽刺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颜鸢只当赵煌又发疯,并不应答,她抄完一页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发现砚中的墨用尽,滴了几滴水,寻到墨条拢袖研磨。
“颜鸢,别抄那经了,你抄完他也收不到。”
她端坐如钟,并未深思这段话,直到那个让她书墨许多遍名字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才觉得三个月竟如此漫长。
长到让她恍如隔世。
叛军攻进皇城,到处都是熊燃的火焰,朱墙黛瓦之间一片混乱,颜鸢担心留在碧华宫的笙笙,顶着不断飞射的流矢于宫墙边徘徊。
狼狈地又避开一道银光后,颜鸢的肩膀忽地一紧,脖颈处抵来一道寒刃,无需低头,便能感受到那薄刃的锋利。
“放开她。”
劫持她的人是赵煌,与赵煌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颜鸢听得喉咙一哽,不可置信地循声望去。
是陆宸。
他穿着一身藤边金甲胄,手持三尺长弓,步力稳健,仪态从容,只那目光锐利得如根梭子一般,仿若赵煌已是他的瓮中之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