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江知缇这才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她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人,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师父……”她再次抬眼,瞳孔里,是后知后觉的恐慌,整个人也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京月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江知缇魂体不稳,原先便堕过魔的本命剑也开始随之蠢蠢欲动——这便是九重天对她的最后施压。
京月眸底晦暗不明。
但她不可能,她绝对不愿意。
“会没事的。”她在江知缇耳旁轻轻说。
江知缇只睁着一双眼睛,她的眼里不自觉地流出泪水,双手只能紧紧地抓住京月的衣裳。
她也并非全都在发呆。有些时候,她能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
山间有虫鸣鸟叫,流水潺潺,到处都是灰蒙蒙,但似乎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构成了她的儿时。
她似乎最喜欢坐在船头,摇头晃脑地看着芦苇。
前些天,她又因为贪玩磨破了一双鞋,这会只能光着脚,时不时偏过头去看。
“看什么?”被她时不时看一眼的乌发女子这时候正收起针线,她的怀里,是一双刚被缝补好的鞋子。
她有些心虚地吞了吞,而后嗫嚅道:“师父……”
“再有下次,你也便不用穿鞋了。”乌发女子帮她穿上鞋子,顺便敲了敲她的额头。
她吃痛——尽管力道不大,甚至算不上疼,但她知道,只要她摆出这副模样,将她从小养到大的师父就会心疼她,不会再责怪她了。
乌发女子只觉得好笑,知道这是她耍的小把戏,就怕自己真责怪了,说:“想吃什么?”
“师父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她扑上来,抱住女子的腰肢,将脑袋埋在女子的颈窝蹭了蹭,扬起一张脸,笑得灿烂乖巧。
她最喜欢抱住师父,时不时就这样撒娇。而且师父身上总有一阵让她觉得很好闻的气息,很温暖,也很温柔。
那时还不是道尊的京月一头乌发清婉,眉目仍旧如画,但不似此后那般清冷无波——这是一抔有了温度的菩提雪,尽管还是会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冷淡,但面对此刻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孩时,会刹那消融。
“所以也不会挑食了?”京月说。
年幼的她听言,赶紧补了一句:“好吃的就好了。”
京月被她再次逗笑。
天边有鸦鸟飞过,微风吹过,芦苇荡漾。师徒二人牵着手,行走在山间小道。
她们一直在这深山里居住,庇身之所不需要太华丽,一间草屋,亦或是一叶扁舟,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京月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江云湄。”她唤道。
于是便有脆生生的回应,会喊她“师父”。
江云湄有时会问自己从何而来,京月便道:“你是我从山涧下捡到的。”
她只是途径那个山涧,看见一只不应该出现在荒山野岭的木盆随着河流摇摇晃晃,拦下来后,发现竟然睡着一个女婴。
粉雕玉琢的婴孩,有一块绣着姓氏“江”的小布巾。她本不愿多理睬,但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后,蓦然动了动指尖。
动了恻隐之心的她将婴孩带上岸,抱入怀里,这么一抱便是好些年,一点一点,将女婴从小小个,养成如今这幅古灵精怪又活泼灵动的模样。
江云湄很聪慧,初入玄门的她显然不同于寻常弟子。江云湄的第一柄剑是苦木剑,是京月一刀一刀削的。她经常坐在京月身旁,依偎着京月,看着京月手中的动作。
再长大些,京月带着她离开了深山。一师一徒开始行走在江湖中,十余载里,她们看过大漠孤烟,看过松下清冷,看过繁华京城,也看过黄花乡间。
“师父!”
十五六岁的江云湄高高举起编好的黄菜花环,绕到京月身后,将花环戴在京月头上。
京月只觉头上有什么物什,她伸手碰了碰。
“顽皮。”她道,但没有半分呵斥的语气。
江云湄只是笑,而后又跑到黄花菜田去,给自己也编了一顶花环,戴在自己的头上,跑回来说:“师父一个,我一个。”
京月看着头顶黄色花环的她也笑了笑。
流年匆匆忙忙,转眼间,小姑娘也长成了大姑娘,十八岁的江云湄收到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柄剑。
这柄剑依旧是京月做的,通体银白的剑,能够很好地被她握入手中,用起来也比苦木剑还要顺手。
月色下,沐浴过的京月乌发半干垂下,微微敛着眸,低头给她的新剑缠上剑穗。
她看着京月,京月垂首缠剑穗,尽管是一手将她养大,如父如母,亦师亦友般的存在,但岁月还是没能在她的眉眼间留下任何痕迹,与小时候那样,依旧的眉目如画。
同样长发半干垂下的江云湄蓦然心下一动。
尽管她已经成年,但她们师徒二人还是会一起沐浴。京月不曾觉得有何异样,会一如既往地帮她清洗长发,会耐心地帮她擦干长发。
而她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敢看向京月。
还小的时候,她会毫不避讳地抱着京月,在浴池里将脑袋靠在京月的颈窝边,抬眼就能看见京月皎洁的侧脸,以及微微下敛,同样看向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