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提前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地全忘了,脑子一抽,左星凝邀请她:“要不要,进来坐坐?”
“算了,”楚时音果不其然拒绝,她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言简意赅,“蜂蜜水,解酒。”
“谢谢。”左星凝接过,小心地喝了一口,杯壁还是温热的,但入口的水已经凉了。
这杯水倒了有一会儿了,也就是说,楚时音很可能在她门外站了很久。
她想说什么?
左星凝眼巴巴看着她,眼神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早点休息,”楚时音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以后别喝那么醉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抓住。
抓得很牢,至少她没能甩开。
楚时音被迫转身,看着左星凝垂下眼,和她道歉。
“刚才的事……对不起。”
怯弱的模样,好似方才那仗着酒醉放肆的人不是她一样。
对于成年人来说,道歉往往只代表着一个含义——
[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嗯,没关系。”
楚时音摆出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微笑,“手可以放开了吗?”
“我,我还没有说完。”
左星凝的反应,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似乎并不想将这一页轻飘飘接过,但问出口的,却又是不相关的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
楚时音原本只有一个答案,而如今,她也只能说出那个答案。
“可能你不记得了,我们小时候见过……”
“就只是这样?”左星凝打断她。
这是她的设想里,最坏最坏的结果。
在契约的约束下,眷属对吸血鬼的服从性非常高,如果,如果楚时音仅仅是因为这样,才对她百依百顺的话……
那她简直,简直就是个混蛋。
“只是这样而已吗?”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紧紧攥着盛着蜂蜜水的玻璃杯,执拗地想问出一个答案。
时间太久了,杯壁上的温度无法挽回地消失,渐渐地,那点曾有过的温度就像是错觉。
她以为的,这杯蜂蜜水代表着的“楚时音对她也有好感”的想法,也开始像一个错觉。
左星凝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吸了吸鼻子,强忍泪意等待楚时音的答案。
“……”
楚时音很想叹气,和左星凝重逢后,她就总在叹气。
记忆中,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叹着气,跟在那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城里小姑娘身后。
左星凝一直是左星凝,楚时音却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精致的、完美的楚时音。
第一次见到左星凝的那个夏末,她还没有楚时音这个名字,同乡唤她“芽儿”。干瘦的、不起眼的、随处可见的芽儿。
那时,她正在经历此生唯一一次反叛期,她用粗粝的大剪刀剪去头发,乱糟糟的、狗啃一样,额头也因此受了伤,贴着丑陋的创可贴。
剪完头发的第二天,她跟人打了一架,不要命的打法,也真的差点丢了命。
她被陌生人救下来,送上救护车,陌生人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就守在她床边,穿着一身粉色裙子,吓得哇哇大哭。
太吵了,吵得她怎么都闭不上眼睛。
可越想阻止,小姑娘嚎得越是大声,哭得像要断了气。
她耳边嗡嗡了三天,医生说是脑震荡,但她总觉得是被吵的。
头没这么晕后,芽儿开始策划逃跑。
从住院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想逃——
她付不起诊费,她的命不值这么多钱。
可她没能溜走,大人去办事,孩子就只能跟孩子待在一块。
小姑娘换了身衣服,她每天都在换衣服,头发整齐地绑着小辫,门神一样守在病房门口。
芽儿想不明白,上学的日子,她为什么不去上学?
小姑娘说她是请假,每日也确实都老老实实在病房里写作业,有实在不会的,便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试图拿糖贿赂她。
养病期间,她吃了她很多糖,甜腻腻的,腻得她每次都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直到出院,芽儿都没有成功逃跑。
其实“门神”根本守不住门,六岁的年龄差距,芽儿拎起她就跟拎一只小鸡仔一样简单,可小鸡仔不会哭。
芽儿怕了她的眼泪。
脱胎换骨、成为楚时音后,她还是会怕左星凝的眼泪。
瘪着嘴,害怕或者难过,都让她畏惧。
动心起念,不过是短短一瞬,左星凝还在等她的回答。
楚时音给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左星凝还年轻,还会遇到很多人,她的路还很长很长,不该牵绊在她身上,刚才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楚时音很想这么回答她,接着转身离开,将错误中止在今晚。
但她迈不动步子,更甩不开抓着她的那只没什么力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