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吴老尚书便是那位林清恩师,自亲眼见了爱徒的尸首,老尚书已经缠绵病榻近两个月了,乞骸骨的折子都递了三五封,只是今上摁住不批罢了。
  昭平公主转头看他,“去吧,路上小心些,吴老在清流之中也颇有威望。”
  “儿子明白。”
  林清被太子逼死一事,皇后封锁消息还是晚了,宫人们传得是纷纷扬扬,还是今上打死了几个宫人才叫宫里安静了。
  可虽未曾公布天下,那么多人眼见总不是假的,林如海请罪的折子,昭平公主的伤势都不是假的,清流间早已有暗流涌动,对太子的不满也只是一层窗户纸罢了,只待谁人来捅破。
  吴老尚书是真的病了,还未入秋,屋内已经摆了好几个火盆,老人家窝在厚重的被子里,伸出的手骨瘦嶙峋,见了江湛便哭,“是我害了她,我做什么要教她做学问,只安安生生地在南边儿,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江湛近期见了许多眼泪,以为已经心硬了,不想还是被吴老这一哭,还是跟着红了眼圈,“师公莫要自责,老师宁折不屈,不肯入东宫,是她的风骨。”
  “她干干净净走了,倒叫我这个老头子还苟延残喘,若是我能替她去死多好。”吴老越哭越伤心,险些喘不过气。
  江湛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劝慰了小半个时辰才叫老尚书平缓了情绪,他如幼鹿般清澈见底的眼眸看向吴老,轻轻眨了眨,“逝者已矣,生者能为她做得不多,不知道师公愿意不愿意?”
  吴老历经三朝帝王,何等老练,虽面上鼻涕眼泪一大堆,仍能下意识露出精干之色,“小皇孙,你待如何?”
  第9章
  “在师公这个位子,不会不明白,什么叫大势所趋。”江湛镇静地回看过去,“太子失德,难道真的要等到千里江山都毁于他手的那一日吗?”
  吴老笑着轻咳了两下,反问道,“难道小皇孙等不得?刘邦不敢废刘盈吕后,另立戚夫人和刘如意,是因为刘盈羽翼已丰,恕老臣说一句,您与昭平殿下可算不上。此刻并无人能顶替太子,储君空悬,诸位皇嗣明争暗斗,于您与昭平公主府无半点益处。”
  姜还是老的辣,江湛这等小儿所想之事,难道吴老与众多清流没有想过吗?
  江湛一怔,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到底还是说出口了,“那您觉得何时算得上羽翼丰满?”
  “不可说,不可说啊。”吴老摆摆手,一时岔气,咳得停不下来。
  江湛无法,只得先捧了茶与他平气,又将喘不上气的老头子扶下躺好,“师公还是先好生养着身子。”
  “你既在我吴门,便是我的孩子,待得时机到了,我自不会稀罕这一把老骨头。”吴老尚书说话亦是吃力,“如今好生念书方是正途,赠小皇孙四个字——韬光养晦,谨记切记,你去吧。”
  江湛憋了一肚子的招数,都悉数未曾吐出来,好在他是个乖巧的小辈,拱手行礼道,“师公所言,江湛定当铭记于心。”
  待得出了吴尚书府邸,下人才牵了他的马来,便见一辆华盖宝车招摇而来,他正想避开,车里的人却先瞧见了他,老远便撩了帘子喊道,“哟,这不是湛弟弟吗?”
  太子家的老大江淇,往日江湛没少在他手里吃亏。
  比起衣衫简素的江湛,江淇将东宫的气派摆了十成十,乍一看还以为是庙里的菩萨被抬出来游行了。
  若是往日,江湛还有心思与他虚与委蛇,现下见了杀人凶手的儿子还有什么好脸色,只略一点头,自顾自地翻身上马。
  江淇却不会放过他,冲着车旁的侍卫使了一记眼色,两名侍卫便会意地打马上前阻住江湛去路,“皇孙有话同你说,还请留步。”
  言语间甚是不恭敬。
  江湛紧了紧手里的马鞭,冷声道,“不知道大哥有何赐教?”
  “赐教是不敢当呐。”江淇半靠在马车上,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着江湛,“父亲命我来瞧一瞧吴老尚书,不曾想与湛弟弟遇上了,可真是巧得很。”
  “既是太子殿下的差事,我还是不打搅大哥了。大哥早些探望了老大人,也好回去复命才是。”
  “诶,无妨,难道父亲还会责怪我不成。”江淇道,“咱们是君,老尚书是臣,自古君不入臣门,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可别叫我给看死了。”
  江湛嘴角一弯,“大哥慎言,除了皇爷爷还有谁能称得了君不成?”
  “你称不得,咱们东宫却是可以的,不然怎生你与我,尊卑有别呢?”江淇笑着道,似是吐了信的毒蛇,出了口的话也皆是淬了剧毒的,“可惜林家那位没有福气服侍父亲,不然论起来,你我还能称上师兄弟。”
  与这样的人说话,倒也简单,恶意放在明面上的人,反而不足为据,毕竟会咬人的狗,它不叫。
  江湛嘴角还含着几分笑意,轻蔑地咋了一声舌,“大哥不过就是这点子妇人手段,无外乎是想要激怒我罢了,你可想仔细了,真惹恼了我,纵是皇爷爷事后惩罚,难道你这细皮嫩肉的不遭罪?”
  说罢抬手扬鞭,冲着江淇就过去了。
  车边挂着的一盏七巧玲珑宫灯应声而破,琉璃碎了一地,还有些溅在江淇身上。
  江淇恼怒,正要叫侍卫动手,忽听得江湛又道,“我竟不知道大哥总成日与我过不去作甚,太子殿下不过你与二哥两个儿子,难不成还能便宜了我不成?你今日设局害我,岂不是损人不利己。你信不信,你与我纠缠的时候,二哥正好生在东宫里侍奉太子与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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