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未等江淇说话,车中另有一人拉住了他的袖子,虽只露出指尖,仍可见其纤细白皙,想来是个女子。
不知这个女子与江淇小声说了些什么,江淇慢慢收敛了怒容,连连点头,对着江湛亦是和颜悦色起来,“湛弟弟说的是,今日是为兄冒失了,不过久不见你,与你闲话几句罢了,改日再设宴给你赔罪。”
江湛收起马鞭,有些好奇车中人的身份,未曾听闻东宫二位皇孙身边有侍奉的女子,只是他面上不显,点头道,“你我兄弟,何谈赔罪,我年纪小,该我请大哥喝酒才是,过几日便送了请帖来。”
二人寒暄几句便也分别了,江湛一路快马奔回公主府,只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昭平公主听了。
昭平公主便道,“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江湛又说江淇似是对那女子言听计从,不知道是何等身份,许是侍妾一流,抬头却瞧见昭平公主神情有异,似是极其满意,不禁道,“还有儿子不知道的事,对吗?”
“江淇身边的女孩儿是江南送来小选的,她生得漂亮,又懂规矩,便被挑在了东宫伺候。”昭平公主也不瞒他,“这本不是稀罕事,谁不知道宫中二位喜欢江南女子的袅娜。最难得的是,这孩子的父母原是林家庄子上的家生子。”
“可会叫人查到底细?”
“你说呢?”昭平公主一笑,“当你母亲同你一样蠢不是?”
江湛根本不知长辈何时插的钉子,只得拜服,“母亲高明,儿子着实钦佩。”
说话间,外头已然是风云变色,眼瞧着就要落大雨,天色阴沉沉的,不见半点光亮。
昭平公主没有了教儿子的心思,“快要下雨了,若水最讨厌下雨天,说是江南总落雨,湿了她的裙摆,还好你回来得快。”
雨恨云愁,天南天北人。1
姑苏的雨已经下了三日,林黛玉接过静夜递来油纸伞撑开,伞面上画得是烟雨朦胧,与如今的瓢泼大雨不太相合。
“这样大的雨,姑娘就不要去了吧?”
“尾生抱柱都不失约,我又怎能失礼。”
且这一个人,还真的是非见不可。
第10章
林黛玉一袭素衣在细密的雨帘中几乎瞧不清楚,好在她走得慢也稳。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1
她所去的地方不远,离着寒山寺约一刻钟的地方,有个极小的寺庙,名作神仙庙,潦倒残破得很,即使是住在周围的百姓也不知道神仙庙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庙门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林黛玉险些被绊倒,素白的裙摆早就被泥水弄脏了。
静夜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小心搀扶着她躲避地上的破烂玩意儿。
里头是个方正的院子,也无树木也无花草,青石板上苔痕斑驳,唯一可看的是一人正淋着雨席地而坐。
挂的是庙,此人却做道士打扮,手里还横搭一把稀疏的拂尘,端的是既出尘又落魄。
林黛玉持伞而立,“二叔,好久不见。”
“丫头,何苦来打扰我清修,你自有你的造化,咱们不是一路人。”林二叔并不睁眼,他面色蜡黄至极,就差和南瓜一个色了,在雨水冲刷下也不曾减弱半点。
“二叔就这样扮作落魄道人,也算清修吗?我只笑你看不穿,人生在世,何事不是修行?”林黛玉走近几步,扫了一眼就庙中横七竖八的各路神仙,“道法自然,二叔连精髓都未曾悟道,倒不如干脆剃了头,在这小庙里好生当个和尚。”
“牙尖嘴利的刻薄相,似足了你父亲与姑姑。我这是清静无为,你懂什么。”
林黛玉嗤笑道,“胞妹横死,你倒是有脸清静你的,也罢也罢,二叔你只管走你的神仙路,不打搅了。
林二叔骤然睁开眼,“你不必激我,如果知道约我的人是你,我根本不会答应。”
“随意,只当我来错了。”林黛玉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随手抛在他面前,锦帕上清雅的花纹被青苔与雨水所污,很快就瞧不出原本的桃枝。
“你?!”林二叔连忙伸手将锦帕捡起,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去擦污水,却没有半点用处,“你果然是你父亲的女儿,一心的功名利禄,要不是为了你,若水怎会牵扯京中之事身死,你要真的想对得起你姑姑,早日嫁人了老实相夫教子才是。”
林黛玉弯腰矮身,油纸伞顺势倾斜,雨水尽数泼在林二叔身上,“二叔当日怎么不与太祖母说这句,让她老实相夫教子?”
她的太祖母便是以女子之身继承侯爵的,最终以户部尚书致仕,堪称一代名臣,画像得享太庙。
林二叔并无异色,连着脸上的水都不曾抹去,“要变天了。”
林黛玉失望地摇摇头,“你不配做我林家人。”
有冰封,便有酷暑,有艳阳高照,便有瓢泼大雨,要是做人只顾着看天脸色,那也不必活了。
外头跟着的下人和侍卫都不曾听见二人的对话,唯有静夜守在门口,略听到一些,见林黛玉起身过来,赶紧去扶。
林黛玉也未曾多说什么,只走出了这条小巷方才叹了口气,“可惜了,他竟不肯帮我。”
“二爷已经脱离林家多年,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如告诉老爷夫人,再不济与昭平殿下提一提也无不可。”静夜跟着林黛玉也是读了许多年的书,懂些学识道理。